李懷瑾聞言卻隻是擺了擺手,等人止了話,他才又開口說道:“我知江大人心中所憂,種痘之法若當真要推行,所需的人力、物力還有時間都不可計數,而此法效果如何,我們如今亦不可知…若成,此事自可載入史冊成為一樁美談。”
“可若不成,天子威望終將受損,還有那些無辜的性命…”
那位江大人聽得這一字一句,麵上的神色卻也好了許多,他朝李懷瑾又拱手一禮,而後是又說道:“老臣今有五十餘,若說這生死也早就看開了,可種痘之法又豈是一兩條性命就能測出來的?此事若成自可成為功德一件,可此事若不成,那我大梁天子的威名又該置於何處?”
他這話一落,原先那側新臣的麵色也多了幾分凝重。他們如今還年輕,為官自是也意氣風發,就如先前他們所說,若當真能解出這個千古難題,那麼即便他們當真折了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天子威望…
一時之間,這內閣卻又轉為一片靜謐,到得後頭還是李懷瑾說了話:“此事我會與陛下再行商量,若陛下同意,到得那時,我願同各位共進退。”
眾人聽得他這話卻是一驚,他們皆抬頭朝李懷瑾看去,口中也都跟著一句:“大人…”
李懷瑾聞言卻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說道什麼。而後,他是又取出另一道折子說了起來,眾人見此也隻好止了話重新坐了下來…不過屋中也未曾討論幾句,外頭便急匆匆走來一個宦官,內閣議事還從來沒有人敢來打擾,更何況是一個宦官。
隻是不管如何,這原先的議事聲卻還是停了下來,那宦官走得急,等到李懷瑾跟前便朝人先打了一禮,跟著便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李懷瑾耳聽著宦官的那一字一句,麵色一變,連帶著握著折子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他什麼也不曾說隻是把折子放回案上起了身,眼看著眾人看過來的視線,是道:“今日就到這,其餘的事你們自行商量。”
等這話說完——
他便也不顧眾人驚疑的眼神,大刀闊斧得往外頭走去。
李懷瑾走得很快,沒一會功夫,這內閣之中便沒了他的身影…而眾人卻依舊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未曾回過神來。這麼多年,他們還從未見這位李首輔有過這樣的時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竟能讓這位“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李首輔有這樣的舉動?
…
李安和原是在外院與眾人吃酒,隻是男人混在一道說起來的無非是那些事,他心中厭惡自然也懶得與那些人說話,索性就告了個喝醉的理由獨自在院子裡走著。此時男客皆在外院,女客也皆在內殿,這小道之上行來走往得卻是連個宮人也少見,閒適靜謐,倒也樂得自在。
如今已是十月,這世間萬物逐漸蕭條,可這東宮的風景卻依舊很好…遠遠看去,雖然算不得姹紫嫣紅,倒也可歎一聲“鮮活”。大抵是美景宜人,李安和原先心中的那些鬱鬱之氣倒也好了許多,他依舊負手於身後提步往前走去,隻是在路過一處的時候,卻在一條小道之上看見一個身影。
李安和眼瞧著那個身影卻是停了步子,那人雖然腳步匆匆,可模樣卻還是能窺見幾分…柳家的二公子柳予殊,他自是認識的。
如今眼瞧他抱著人…
李安和那張清風朗月的麵容卻是閃過幾分遮掩不住的厭惡,柳家二公子素來風流,可是在這東宮行出這樣的事未免也太有失體統,不過他心中雖然厭惡卻也懶得理會此事。這說到底也是“你情我願”的事,他又何必插足一腳?
他想到這索性就折了身子,打算另換一條小道賞景。
隻是還未往前邁出幾步,李安和卻又停下了步子,他想起先前那個被柳予殊抱在懷中的女子不僅未曾露麵,就連手也是懸在底下,可見並不清醒,還有…若是他未曾記錯的話,那匆匆一瞥之間,他記得那位女子穿得是蜀錦,裙角上頭還繡著牡丹花。
蜀錦,牡丹花…
他記得霍令儀今日所穿得就是這樣一身衣服。
李安和心下一驚,從小到大,他行事向來沉穩,還從未有過這樣慌亂的時候。他轉身朝身後看去,隻是原先那處哪裡還有柳予殊的身影?他心下著急自然也不敢耽擱,隻提步往前走去。
小道共有三條…
等李安和尋到柳予殊的時候,卻已過了有一刻的功夫。
花叢之中,柳予殊眼看著壓花而眠的霍令儀,眼中還是忍不住閃過幾分驚豔…他碰過這麼多女人,卻從未有一個女人像霍令儀這般令人心動。
早年霍令儀和柳予安在一道的時候,他這心中便已有幾分難耐之意,隻是彼時霍令儀雖美,卻還是不及如今。如今的霍令儀不知是不是因為成親過的緣故,卻是越發讓人移不開眼了,他低垂著一雙眼,眼瞧著那錦衣華服裹不住的風流身段,眼中越熱。
這“燕京第一美人”的名號還當真是不虛。
可惜了…
這樣的美人若是能在清醒之時與她歡好,還不知是怎樣的美事?
不過——
柳予殊想著那人所言,若是今日他玷汙了霍令儀的身子再讓眾人所知曉,到得那時,那位堂堂首輔大人被戴了這樣的綠帽子又豈會再要霍令儀?而沒了李家所庇佑,又有了這樣汙名的第一美人日後還不是任人欺辱?
他心中想著這些,麵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隻是還不等柳予殊把手放至霍令儀的腰帶,便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柳予殊皺了皺眉,原以為是周承棠派人過來便頭也不回說道:“回去和你主子說,等再過半個時辰過來。”他這話說完也未曾聽那腳步聲停歇,心下煩意越深,索性便回身看去,隻是還不等他看清來人便覺眼前一黑,而後便暈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李安和眼看著倒下的柳予殊,扔下了手中的木棍。
而後他是朝另一側看去,眼瞧著仍舊躺在地上仍舊未曾蘇醒的霍令儀,還有她身上紊亂的衣衫,他的心下憑得卻是又添了一股子怒火,連帶著那張清風朗月的麵上也跟著閃過幾分暗色和殺機。
他竟然敢如此待她!
李安和恨不得此時就殺了柳予殊以瀉心頭之憤,隻是想起先前柳予殊所言,他的心下是又一沉…看來今日柳予殊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與他人合謀。
也對——
倘若不是有人護著柳予殊,他一個區區的侯府庶子哪來這樣的膽子敢對他李家人出手?隻是那人究竟是誰,又究竟想做什麼卻無從得知?
李安和的心下轉過幾回心思,隻是眼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也就歇了心思,若柳予殊的身後當真還有人,那麼此處絕不是久待之地…他想到這便蹲下了身子,跟著是輕輕喚了人幾聲,隻是不管他怎麼喚,霍令儀卻還是未見蘇醒。
李安和見她這般卻是又皺了回眉,這個時候若是再去找安清她們已然來不及了,他起身看了看見四處無人,想來是為了方便柳予殊行事,這兒的人也早就被人撤下了。他想到這是又低垂了眼簾朝霍令儀看去,見她躺在那處依舊擰眉未醒,他的心下卻是又深深歎了口氣…
他重新彎下腰身蹲下身子,而後是朝人伸出手,等他的手觸到霍令儀身子的時候…
李安和的唇口一張一合,卻是輕輕吐出無聲的兩字:“抱歉。”等他把她放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去通知安清他們,沒有人會知曉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會知道…他,隻是想救她。
李安和這樣想著,可當他真得把霍令儀抱在懷中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忍不住亂了幾拍。
兩人往日從未有離得這樣近的時候…
有風拂過,他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那股襲人的香味。
李安和合了合眼,等平了心下那股子思緒才又重新睜開眼打算繼續往外走去,隻是眼看著外處走來的一行人,他邁出去的步子卻是一頓…他怔怔看著眼前的那一行人,麵色蒼白,身子一僵,就連抱著霍令儀的手也有些不知怎麼安放起來。
風和日麗,可李安和卻覺得渾身冰冷,他張了張口,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看著站在正中間那個身穿墨色披風、容色清冷的男人呐呐喊道:“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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