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二更)(1 / 2)

日子進入十一月, 這天也變得越發寒峭起來, 府中上下皆已換上了冬衣,這屋子裡頭也都擺起了炭火…今兒個難得開晴,如鬆齋中坐了滿滿一堂人,就連近來事務繁忙的李懷瑾今日也未曾上朝。

程老夫人穿著一身嶄新的襖子端坐在椅子上,一雙眼卻時不時朝那錦緞布簾瞧去,口中也跟著一句:“這都什麼時辰了, 怎麼還沒到?”

平兒聽得這話卻是輕輕笑了笑,她一麵是替人又重新續了一盞熱茶,一麵是柔聲說道:“您彆急, 前頭李四不是說大爺已經至城外了嗎?估摸著用不著多久, 就該到了。”

她這話一落——

鄭宜和等人自是也跟著說道了幾句,卻是讓人不要著急的意思。

程老夫人聽得她們一字一句, 心下倒也跟著平緩了許多,她重新端起一側的茶盞飲用了一口,等到那口茶剛剛壓進喉間,外頭便有人興衝衝得過來稟道:“老夫人, 大爺回來了…”沒一會功夫, 那錦緞布簾便被人打了起來。

外頭的光漏進屋中, 眾人皆循聲看去, 眼瞧著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身披灰鼠毛鬥篷的男子。男子約莫四十餘歲, 生得一張端正國字臉,眉目深邃,薄唇緊抿, 瞧著便讓人覺得沉默端肅…

正是定國公府的現任國公爺,李懷信。

李懷信的步子邁得極大,等走到程老夫人跟前,便朝人直直磕了三個頭,口中緊跟著一句:“不孝兒請母親大安。”

“快,快起來…”

程老夫人思兒心切,這會見人終於回來,哪裡舍得讓他這般跪著?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起身朝人伸出手卻是想去扶人一把…

李懷信見此自是忙起了身,他伸手握著程老夫人的手,等把人重新扶到位置坐好才又溫聲問道:“這些年,母親在家中可一切安好?”

“都好,倒是你,在那苦寒之地一待就是三年…”程老夫人這話說完,眼眶便又紅了幾分,她握著李懷信的手細細瞧了一回,眼瞧著人較起往先越發消瘦了幾分的麵容,便又歎了口氣:“瞧你,都瘦了一大圈。”

等說到這——

程老夫人倒也止了那話中的哽咽,卻是又握著李懷信的手輕輕拍了一拍,跟著才又一句:“這回陛下召你回京,可是打算把你留在京中?”

“陛下雖未明說,可兒子瞧他是有這個打算…”李懷信也隻是這樣說了一句。

程老夫人心中明白,如今天子之意還未明確,他們做臣下的自然也不可妄加揣測…她想到這便也未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又與人說了幾句家常話,眼瞧著他眉宇之間是一路舟車勞頓後的疲憊,她的心下便又泛起了幾分疼惜:“好了,你這一路趕來也累了,快去坐下吧。”

“是…”

李懷信是又朝人打了一禮,而後才朝右首那個位置坐下。他是家中長子,這一坐下,屋中一眾人自是皆起身朝他一一問起安來…等輪到李懷瑾和霍令儀的時候,程老夫人手中仍舊握著一方帕子拭著眼角還未曾擦拭乾淨的眼淚,口中卻是笑說一句:“這就是你三弟妹,今年七月進的門。”

當日李懷瑾成親,雖說是給李懷信遞了信,隻是彼時李懷信還在外處公乾,無詔自然也不好回京。

因此這回還是霍令儀重生後,頭回見到李懷信,其實對於這位現任的定國公爺,即便是前世,霍令儀也隻是在那家宴上見過幾回卻也算不得熟悉…這會等到李懷瑾朝人問過安,霍令儀便也按著規矩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大哥。”

李懷信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受了她這個禮。

隻是眼瞧著李懷瑾扶著霍令儀重新回到了位置,看著他麵上那一副珍之又重的模樣,李懷信的眼中還是忍不住閃過幾分訝色…當日他接到母親的信,知曉景行要成親,他雖然覺得驚訝倒也並無什麼感覺。

景行這個年紀也是該娶一門妻子了。

可如今瞧著這幅畫麵,他倒是真得驚怔了一回,他有多久未在景行的臉上瞧見過這樣的神色了?這樣的小心翼翼、珍之又重,好似手中扶著的那人是這世間最珍重的瑰寶一般…看來這樁婚事並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也是,倘若不是景行喜歡,隻怕就算是母親也奈何不得他。

這樣也好…

他這弟弟冷心冷情慣了,有這樣一個人陪著,總歸不至於太過寂寥。

程老夫人眼瞧著這一屋子人,心下歡喜,麵上自然也跟著浮現了幾分笑意…年紀大了,最喜歡得便是家人團聚,隻是想著遠在外處的安和,她這眉宇之間卻是又浮現了幾分悵然,也不知道安和現在是到哪了。

平兒自幼就跟著她,自是知曉她心中所想,這會便笑著與她說道:“老夫人,這會大爺也到了,外頭的宴席也擺得差不多了,可要這會就去用膳?”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倒是也斂了那份愁意,她笑著點了點頭,而後是與眾人說道:“好了,這會時辰也差不多了,先出去用膳吧。”

她這話一落,眾人自然一一應了“是”,等到程老夫人由平兒扶著往外頭走去,其餘人等便也跟著一道朝外走去…自打李安和離開家中後,程老夫人也許久未曾有這樣的好興致了,一餐晚宴卻是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歇。

等用完晚膳——

霍令儀等人便陪著程老夫人繼續回到裡頭說話,而李懷瑾兄弟三人卻是又另擇了個地方繼續吃起酒、敘起舊來。

如鬆齋。

程老夫人眼瞧著霍令儀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下思緒一轉便明白過來。她的麵上仍舊掛著素日的慈和笑意,手中握著一瓣平兒遞來的福橘,口中是跟著一句:“你彆擔心,他們兄弟三人許久不見麵吃回酒也是正常的…”等這話一落,她便又繼續笑說道:“何況景行為人最是克製,不會多用的。”

霍令儀聽得這話,又見姚淑卿和鄭宜和一道朝她看來,麵上的紅暈便又擴散了幾分:“媳婦哪有擔心…”

她這話說得極輕,倒是惹得屋中眾人又跟著笑了一回。

屋中一片歡聲笑語,約莫是又過了兩刻,姚淑卿便起身朝程老夫人說道:“媳婦晚上還要見幾個管事,就先告退了。”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握著茶盞的手卻是一頓。她眼瞧著姚淑卿,紅唇一張一合似是想說些什麼,可臨來到頭卻還是什麼也不曾說…等把手中的茶盞重新擱在茶案上,她才與人柔聲說了一句:“你既有事就先回去吧,隻是如今夜深,你也切莫太過操勞,有些事明兒個再做也不遲。”

她說到這聽人應了聲,卻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說道:“今兒個定淮回來,你們夫妻也許久未曾見麵了。”

姚淑卿聽著後話,素來自持的麵上卻有一瞬得僵硬,不過也就這片刻功夫,她便又恢複如常…她是朝程老夫人又打了一禮,口中是又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才往外退去。

因著姚淑卿這一走,屋中卻是靜謐了有一會功夫,到後頭還是鄭宜和換了話題把屋中的氣氛重新熱絡了起來…

霍令儀瞧著屋中重新恢複起來的熱鬨,心下卻還是有幾分奇怪,她手中握著茶盞微微低垂著眉眼,卻是想著先前大嫂麵上那一閃而過的僵硬。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總覺得大哥和大嫂之間太過疏遠了些。

前世她未怎麼理會李家事,倒也未曾覺得,可先前那副模樣,她卻是明明白白察覺到…大哥和大嫂兩人之間一點都不似尋常夫妻。

今兒個大哥回來,無論是底下的奴仆還是其餘李家的主子都是一副掩不住的高興,可隻有大嫂依舊是往日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半點也窺見不出歡喜。

而兩人之間的這份異樣,好似母親和二嫂都知曉,或者說家中其餘人也都知曉…

霍令儀心中雖然有疑,不過她素來也沒有多少好奇心,因此也隻是在心下轉過一回心思便也未再多想了。

花廳。

燭火通明。

夜色已深,李懷信眼看著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懷彥,唇邊卻是泛開幾分笑意:“還是和以前一樣,沾酒就醉,也不知他早年的風流名聲是怎麼傳出去的。”等這話一落,他是又倒了一盞酒,而後才又朝李懷瑾看去,他麵上的笑意仍舊未消,口中是又跟著一句:“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娶妻。”

李懷瑾聞言,麵上也未有什麼多餘的神色。他的手中仍舊握著一盞薄酒,燭火打在那酒盞中,倒是映襯得那盞中的酒水也有幾分瀲灩:“我也沒想到…”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卻是難得的柔和,連帶著那雙眉眼也跟著泛開幾分笑意,他的薄唇輕輕掀起,口中是繼續說道:“原本也隻是覺得小丫頭有趣,隻是幫了一回又一回,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後來想著,既然舍不得,索性就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