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2)

夜色幽深, 如鬆齋中卻燈火通明。

原本在屋中伺候的丫鬟早已被平兒一道領著帶了出去, 這會屋裡頭也隻剩了程老夫人和李懷信兩人…

程老夫人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跪在底下的李懷信,素來慈和的麵上此時卻顯得有幾分暗沉,她的手撐在那刻著萬福如意的紫檀木扶手上,一張臉緊繃著,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她才冷聲說道:“你糊塗啊!”

原本兒子回來是一件高興事, 程老夫人也的確過了幾天高興日子,哪裡想到今兒個要入榻歇息了,她這大兒子卻突然找上了門…定淮素來最守規矩, 能讓他連夜找上門來必定不會是一件小事, 因此程老夫人是想都未想便重新披了衣裳讓人進來了。

哪裡想到,竟然會聽到這樣一樁消息。

程老夫人想到這, 麵上的神色卻是又暗沉了幾分,她眼看著人說道:“從小到大,你們兄弟三人,你最是守規矩…如今安和都到了娶親的年紀, 你卻行出這樣的糊塗事。”大抵是說到了氣處, 她卻是連著咳了好幾聲。

“母親要訓兒子也切莫折損了自己的身子…”

李懷信眼瞧著她這副模樣, 麵上自然掛著未曾遮掩的擔憂, 他一麵說著話, 一麵是取過擱置在一側的熱茶想給人奉過去…隻是還不等他把茶盞奉到程老夫人的跟前,便又聽她說道:“我且問你,這樁事你究竟是何打算?”

“你如今年歲大了, 你房裡的事我原本也不該管了…”

“可你既然把話說到了我跟前,我就難免要問你一句,你要如何?”

李懷信聽得這話,卻是把茶盞先奉到了靠近程老夫人的茶案上,而後才又重新端端正正跪在了人跟前…他的脊背端直著,麵容也依舊是往日那副端正的模樣,卻是過了有一瞬功夫,他才答道:“秦氏為人乖巧,身世也清白,這些年在陝西也多虧她前後打點著才免去兒子的後顧之憂。”

他說到這是又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何況如今她已有了兒子的骨肉,兒子總不能涼了她的心。”

程老夫人聞言卻未曾說話,她的手依舊撐在那扶手上,眉眼低垂,麵上依舊是一副端肅的模樣,卻是頭回細細打量起人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歎了一聲,口中是輕輕說道:“這些年,淑卿忙裡忙外把咱們整個李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半點紕漏也不曾出過錯。”

“你說你不能涼了秦氏的心——”

“可淑卿呢?你可曾替她有一絲半點考慮過?她是和你喝過合衾酒、拜過高堂和天地的結發妻子…”程老夫人說到這是又一頓,眼看著李懷信較起先前越漸沉默的麵容,她是又歎息了一聲,跟著才又說道:“定淮,當年是我和你父親替你做主擇了淑卿做你的妻子,你是我們李家的長子,日後要擔負得是整個李家…因此即便明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我和你父親還是替你做了主讓你娶了淑卿,你若當真要怪就怪我們。”

她這話一樓——

屋中更顯靜謐,紅燭幽幽,伴隨著的是程老夫人輕歎一句:“你明明知道,若論無辜,淑卿所受的並不比你少。”

屋中燭火搖曳不止,李懷信聽得這話終於還是合上了眼睛,燭光打在他那張素來堅毅的麵容上,顯露出幾許鮮少露於人前的悵然,他袖下的手緊緊握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說道:“您說得這些,兒子都知道。”

“當年兒子娶她的時候,就早已放下了前塵事,想著要和她好好過日子…”

“您說她無辜,可是淑德呢?難道她就不無辜嗎?”李懷信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稍稍停了一瞬,他的神色微動顯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就連袖下握著的手也多用了幾分力道…他仍舊不曾睜開眼,口中卻是又跟著一句:“當年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淑德又怎麼會死在那群山賊的手中?”

屋中縈繞著李懷信的聲音…

程老夫人眼看著他這幅模樣,張了張口,最終卻還是一字也未曾吐出…當年之事,若說有錯,其實誰又沒有過錯呢?這些年她時常在想,是不是當初不該讓定淮和淑卿在一起?可這世間那裡又有後悔藥?

這麼多年,她向來不喜乾涉他們的生活,卻未曾想到,這人生頭一回乾涉卻釀成如今這樣一番局麵。

程老夫人想到這是又歎息了一聲,她的手撐在眉心處,輕輕揉著那處的疲憊,也未看李懷信是副什麼模樣,隻是與人淡淡說道:“我們程家世代清白,那個秦氏縱然有了我們程家的骨肉,可她要進府,還得好生教導了規矩…燕京不是陝西,定國公府更不是你在陝西的那個宅子,我不管往日她在你身邊如何,可她既然要進我們李家的大門就得守我們李家的規矩。”

等到這話一落——

程老夫人是移開了撐在眉心上的手,眼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李懷信,她是又停了一瞬,跟著才又說道:“此事我還要問過淑卿的意思,我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可在我們李家,她不僅是你的夫人,更是咱們李家正正經經的國公夫人…”

李懷信聽得這話卻也未曾多言,隻朝人又拱手一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是,兒子全憑母親做主。”

程老夫人看著他這幅模樣,是想張口再說道幾句,臨來卻也隻是揮了揮手,麵帶倦容,語氣疲憊,是言:“你先退下吧…”

等到李懷信退下——

平兒便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眼瞧著程老夫人麵上的倦容,心下卻是也歎了口氣。她提了步子朝人走去,等走到程老夫人跟前,是重新給了續了一盞安神茶,而後便侍立在人身後輕輕替人按起頭上的穴位。

程老夫人也不曾說話,她隻是合了一雙疲憊的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了口:“你說我當年這麼決定,是不是真的錯了?”

“您是為了咱們國公府著想…”平兒一麵輕輕按著穴位,一麵是柔聲說道:“大爺是咱們李家的長子,淑德小姐太過天真爛漫了些,的確不適合當咱們李家的長媳。”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卻是又歎了一聲,她睜開眼,瞧著那輕輕晃動的燭火,口中是又一句:“當年若不是因為那樁事,他們兩人之間也不會鬨到如今這種地步,那位秦氏…”她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眼中還是閃過幾分暗色和不喜:“你讓言嬤嬤明日先去瞧瞧,至於淑卿那處,明兒一早你親自去找她一趟,就說我有事同她說。”

平兒聞言是又輕輕應了一聲…

她看著程老夫人麵上的悵然,便又跟著一句:“您放心,大夫人會諒解您的。”

程老夫人搖了搖頭,口中是這樣說道:“我倒希望她能吵能鬨,她早年多鮮活的一個人,可如今呢?我看著她這幅模樣,實在心疼…”這話平兒不好接,好在程老夫人也未曾想過她會接話,等這話一落,她便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按,而後是坐起身了身由人扶著往裡頭去了。

幾日後。

秦氏一頂小轎從後門被抬進了府,因著不過是個妾氏,程老夫人也不過隻是遣人與李家的幾位主子說道了一聲…霍令儀聽到這道消息的時候,正在臨窗剪花,耳聽著杜若稟來的這一句,她卻是足足愣了有片刻的功夫。

閒適日子過得久了,她倒是的確忘了,前世大哥從陝西回來的時候還當真帶了個女人…

隻是彼時她懶得理會李家的事,即便知曉此事也未曾說道什麼。

何況那個時候母親不喜秦氏,即便她懷有身孕也從未讓她出現在眾人跟前,霍令儀除了在園中遠遠瞧見過她幾回,平日裡卻是連句話也不曾說道過。

杜若一麵是奉過去一塊帕子,一麵是輕輕說道:“大夫人肯定傷心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也跟著輕輕歎息了一聲,怎麼可能不傷心?即便大嫂平日瞧起來冷冷清清的,可女人家碰到這樣的事,又哪能真得開心起來?她想到這是又歎了口氣。

等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

霍令儀眼瞧著那盆剛剛修剪過的蘭花,口中是說道:“大嫂素來喜歡這些清雅的東西,過會你把這盆蘭花送過去吧…”她這話一落,還不等杜若應聲便又跟著一句:“罷了,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

來到李家這麼久,她還從未登門去拜訪過大嫂。

霍令儀想到這便又問了一聲時辰,等杜若答了,她便由人扶著去重新換了一身衣裳,而後才讓人捧著那盆蘭花一道朝東院走去了。

東院依舊是素日的那副清淨模樣,好似並未因為這處多了一個人而有幾分不同…隻是那侍立在廊下幾個丫鬟的麵色,較起往日還是能窺見幾分異色的。還不等霍令儀走近,那處的簾子便被人打了起來,走出來的是姚淑卿身側的大丫鬟,名喚子默,她眼瞧著幾個丫鬟的麵色便皺了皺眉,口中是壓低了聲的一句話:“平日夫人是怎麼教導你們的?無精打采的,還不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她這話一落——

其餘一種丫鬟自是輕輕應了一聲“是”,不過也有個年紀小的丫鬟忍不住輕聲辯了起來:“子默姐姐,我們也不是不想打起精神,隻是大爺這回委實太過分了些…夫人脾氣好,這才不曾說道什麼,可我們這些跟在夫人身側的,哪個能真忍得下這口氣?”

“姐姐跟著夫人的時間最久,難不成姐姐當真能忍下這口氣?大爺不心疼夫人,可我們實在不忍夫人難受。”

子默聽得這話,麵上的神色也有片刻的僵硬,隻是她終歸也未曾說道什麼,眼瞧著幾個丫鬟,她倒是緩了幾分語調:“不過是個妾氏,哪裡值得你們這樣的陣仗?夫人既然說了沒事就是沒事,你們這般作態落在旁人的眼中,豈不是讓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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