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1 / 2)

這一室之內是死一樣得沉靜——

霍令儀怔怔看著李懷瑾, 明豔的麵上也是一片未加掩飾的驚愕, 她的紅唇微微張著,話卻說不出一句…她聽到了什麼?她明明記得李懷瑾說得每一個字,卻好似不解其意一般。

李懷瑾說這是他母親的牌位…

可是,這怎麼可能?他的母親不是程老夫人,怎麼,怎麼會成了李清歡?

李懷瑾一直低垂著眉眼注視著霍令儀, 自然也未曾錯漏她麵上的每一個神情,他的眉目依舊是柔和的,就連覆在她頭頂的手也未有一寸的移動…他便這樣看著她, 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嚇到了?”

霍令儀聽得這句倒是有些回過神來, 她斂了麵上的驚愕,可那雙素來瀲灩的桃花目卻還是帶著幾分掩不住得怔楞。她的手托在李懷瑾的胳膊上, 修長的脖子稍稍仰起還是像先前那樣注視著李懷瑾:“是嚇到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稍稍朝那牌位的方向看去,眼看著燭火幽幽,她的口中是又跟著一句:“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些。”

倘若不是知曉李懷瑾為人…

霍令儀都該以為這是他在與她說笑呢。

李家這位早逝的姑太太竟然成了李懷瑾的母親, 這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李懷瑾聞言, 麵上也未有多餘的神色, 隻是覆在她頭頂的手卻是稍稍往後移下, 改為環著她的腰肢…他順著霍令儀的目光朝那塊無字牌位看去, 卻是又過了一會,才又說道:“是啊,這的確太過匪夷所思, 當初,我也不敢相信。”

有風從那窗欞的縫隙漏了進來,打得屋中的燭火輕輕晃動。

一時之間——

這處便顯得有些晦暗不明起來,唯有那插在香爐中的三根引線香依舊發出微弱的光芒,映襯得那塊無字牌位越發多了幾分不可言道的奇異感。

李懷瑾覆在霍令儀腰上的手未曾移動,喉間的話卻輕輕道了出來:“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初見你的事?”

霍令儀聽得這話卻是一愣——

她擰頭朝李懷瑾看去,一時也有些不明白為何李懷瑾會在此時說道這樣的話,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又怕人瞧不見便又輕輕說道一句:“記得,那是建昭九年的元宵燈會。”

“建昭九年…”

李懷瑾輕輕呢喃著這一句,卻是又過了一瞬,他才說道:“彼時我連中三元,又入了翰林為官,正是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可也是那一年,我才知道原來養育我這麼多年的父母竟然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霍令儀察覺到李懷瑾撐在她腰上的手驟然間用了幾分力道,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好受,可她卻不曾出聲…

她隻是依舊輕柔得握著他的手腕,依著燭火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口中也隻是跟著輕柔一句:“怪不得那時您看起來很不高興。”歲月相隔雖已許久,可霍令儀卻也從當日李懷瑾說道的那些話中記起了幾個片段,她記得當日那個領著他走了一條又一條長街的人是不高興的,所以她才會把最喜歡的蜜餞送給了他。

好似這樣他便能開心了一般。

李懷瑾聞言倒是重新垂下了眼簾,他看著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柔和,原先緊繃的身形倒是鬆懈了不少,就連撐在人腰上的手也鬆開了幾分力道…

他就這樣看著她,眉目平和,聲線卻依舊有些微沉:“我的確不高興,那個時候的我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隻是未免家中人心生疑慮這才獨自一人出門,卻不曾想會在那日見到你。”

“都過去了…”

霍令儀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輕柔得拍著他的手背,當年的李懷瑾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驟然知道這樣的事哪裡會好受?她想到這,心下卻是又泛開了幾分憐惜…她仍舊仰頭看著李懷瑾,看著他寡淡到好似窺不見心思的麵容,心下卻是又一歎,這個男人所承受得實在太多了些。

屋中燭火已恢複如常——

還有幾許日光透過那覆著白紙的窗欞打進屋中。

李懷瑾能察覺出霍令儀麵上的柔和與眼中的憐惜,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目光,可換作這個小丫頭,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他透過外間的日頭看著霍令儀,先前還有幾分冷色的麵容此時也泛開幾許柔和,聲線也轉為溫和:“是啊,都過去了。”

歲月更迭,他早已不是以往的李懷瑾了…

如今他可以心平氣和得站在這塊牌位前,與她敘說著這些往日他最不希望被人知曉的事。

李懷瑾重新擰頭朝那塊無字牌位看去,口中是緩緩一句:“我從未見過她,家中也被禁令一般鮮少提起她的事,可我卻常常見到我的祖母抱著她的畫像哭得跟個淚人一樣。那時我還年幼,對這位早逝的姑姑自然心生好奇,有時候我也會問起祖母關於她的事,可祖母卻從來不曾與我說道什麼,她隻會摸著我的頭輕輕歎息。”

“後來——”

“我知曉了那些事便私下調查了一番,這才知道她哪是病逝?她啊,是生我的時候太過艱辛,這才沒了命。”

霍令儀一直安安靜靜聽他說著,直到李懷瑾說完,她也不知該說道什麼…外界所知,這位李家的姑太太當年是得了重病這才沒了命,哪裡想到她竟然是難產而死?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有了身孕,倒也怪不得這麼多年李家一直緘口不言。

她有些後悔問起這樁事了,即便歲月相隔已有許久,即便李懷瑾口中說著無所謂…可這終歸也是與他切身相關的事,又豈會真得無所謂?

她想到這,心下是又輕輕歎了口氣…

李懷瑾倒是未曾注意到霍令儀眉宇之間的悵然,他隻是依舊看著那塊牌位淡淡說道:“她出生的時候,李家因從龍之功在這燕京城中已很有名望,我的祖父不僅是先帝爺的左膀右臂,更是現任天子的老師…”

他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先帝因著早年一直在外作戰膝下子嗣單薄,一生也隻有兩子,其一就是如今的天子,而另一位便是已故去的莊王…莊王雖年少為人處世卻像極了先帝,先帝自是也要高看他幾眼。”

“可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登基得竟然會是他…”

霍令儀耳聽著這些話,一時卻有些不明白為何李懷瑾會與她說道這些?他們原先不是在說道李清歡的事嗎?難不成…她的心下突然一個咯噔,先前帶著幾分疑惑的桃花目陡然間也睜大了幾分,就連握著李懷瑾的手也握緊了些許。

不會是她所想的那樣吧?

李懷瑾察覺到她的異樣便也垂下了眼朝她看去,他的手依舊撐在霍令儀的腰上,眼瞧著她這幅神色卻是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清平,在這燭火的映襯下還顯得有幾分說不出的幽深:“我的親生父親就是當今天子。”

霍令儀聞言,明豔麵容上的怔然卻是沒有絲毫減少,就連握著他的手也不曾鬆開…她就這樣一錯不錯地看著李懷瑾,唇口一張一合,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這…

這怎麼可能呢?

李懷瑾怎麼會是當今天子的兒子?

霍令儀原本以為李清歡懷有李懷瑾不過是一樁風月上的事,因此她先前才一直不敢多問半句…哪裡想到他的親生父親竟然會是周聖行,這卻是比先前李懷瑾與她說李清歡是他的母親還讓她覺得匪夷所思。

可若當真這樣說起,有些事卻好似能夠解釋得通了。

前世周承宇有意無意對李懷瑾的針對,還有上回周聖行說得那些話…她想到這,原先麵上的怔然和驚疑倒是少了許多。

李懷瑾卻是未曾想到霍令儀能夠這樣輕易地接受這個事實,這些事即便是於當初的他而言也實在太難以置信,可這個小丫頭…他想到這,眉宇之間倒是化開幾分笑意,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才會讓他覺得她是不同的。

屋中沒開窗,自然有些悶熱…

他伸手拂開她的額前發,卻是又過了一會才說道:“她生來就備受嬌寵,先帝無女,自是也要格外多疼愛她些,連帶著他膝下的兩位皇子也與她很是親厚…當年先帝曾有意把她許配給莊王,可誰也沒想到她喜歡得卻是如今的天子。”

“更沒有人想到…”

“她的膽子會這樣大,竟然會與他行出這樣的事…”李懷瑾說到這是又朝那塊牌位看去,他的容色清平,聲線好似也未有什麼變化,可那眉宇之間卻還是能窺出幾分暗色:“其實她的膽子一直都很大,又最愛看那些民間的話本,總以為這世間的男女情/事都隻需一個心意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