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二更)(1 / 2)

幾日後。

東院正堂。

姚淑卿端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中握著一杯茶盞, 裡頭的茶水還冒著熱氣,她也不曾飲用,隻這般握在手中的茶盞朝底下跪著的女子看去,卻是過了好一會才淡淡開了口:“你可知道今日我讓人把你帶來所為何事?”

那底下跪著的丫鬟頭梳成雙丫髻,模樣長得很是清秀,她按著規製穿了一身青色比甲, 可若是細瞧的話還是能從那衣裳上找出幾處與彆的丫鬟所穿的衣裳的不同之處…那衣裳應是改良過得,很顯身形,袖子口還有那褲腳上皆繡著桃花, 身上還有一抹很好聞的味道。

這丫鬟正是秦氏身邊的貼身侍女, 名喚紅袖,卻是陪著秦氏從陝西一道過來的。

紅袖聽得這話也未曾抬頭, 她仍舊伏在地上,口中是輕輕說著:“奴,奴不知道…”

“你不知道?”姚淑卿的聲調依舊沒什麼起伏,就連麵容也未有什麼波瀾, 她抬了手中的茶碗淺淺呷了一口茶, 而後便把茶碗置於那茶案上, 跟著她是握了一方帕子拭了回唇角, 才又低垂著一雙眉眼朝人看去, 添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秦氏說你自幼便陪著她,雖說是主仆,可實際她卻是拿你當妹妹看待的…”

“我把府中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 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凶手原是出在了秦氏的身邊。”

紅袖聞言身子一顫,隻是也就這一瞬,她便抬了頭朝姚淑卿看去:“大夫人的話,奴聽不明白,奴自幼便陪著秦姨娘,對奴來說,她不僅是奴的主子,也是奴唯一的家人…奴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等這話一落——

她是一頓,跟著才又一句:“府中都言大夫人為人端正,管理府中這麼多年,手上從未有一樁冤假錯案,可今朝…姨娘是用了您送去的糕點才會小產的,您卻要把這樣的罪胡亂戴在奴的身上,奴縱然隻是一個丫鬟,也實在受不得這樣的冤屈!”

她這話說得很是義正言辭,那話中雖然添著恭敬,可那裡裡外外的意思卻是在指責姚淑卿今日是要胡亂找個人頂罪來洗清自己的過錯了。因此紅袖這話剛落,原先伺候在屋中的幾個丫鬟、婆子紛紛對她怒目而視,倘若不是姚淑卿未曾發話,隻怕這時就該上前撕爛了她的嘴。

姚淑卿聞言,麵上倒是未有什麼變化,她隻是把握著帕子的手置於膝上,而後才看著人說道:“往日便覺得你聰明,倒是未曾想到你還生了一張巧嘴…”

她這話說完也沒個停歇卻是又一句:“你也說了,這麼多年我還從未斷過一樁冤案,今日我既然找你過來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紅袖聽得這話,身子是又一顫,就連麵上的神色也是一頓——

她眼看著姚淑卿麵上的篤定,心下思緒也有幾分紊亂,撐在地上的指根也忍不住蜷了起來…還不等她心下那股思緒滾上幾回,便聽得姚淑卿已淡淡開了口:“請玉鬆堂的王大夫進來。”

紅袖聽得這一句,麵色驟然一白。

她聽見身後的布簾被人打起,沒一會功夫便有人邁步走了進來,而後屋中便響起了那位王大夫的請安聲。

姚淑卿等他請安完便笑著開了口說道:“今日請王大夫過來卻是有樁事想問,我聽說王大夫很善記人,即便是幾年前的患者隻消見上一眼也能記起他何時曾患過什麼病…卻不知我這底下跪著的丫鬟,王大夫可識得?”

等這話一落,她是又看著紅袖說道:“紅袖,你且抬起頭來。”

紅袖早在王大夫進來的時候,心下便已有幾分慌亂,她伏跪在地上不肯抬頭,隻是在聽到姚淑卿的話後卻還是不得不抬起頭…那樁事已過去這麼久,玉鬆堂身為燕京城最大的藥房,每日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她就不信這位王大夫當真有這樣的好本事。

她想到這便先斂了心底的思緒抬了頭。

王大夫聞言便拱手朝人應了一聲“是”,而後他是順著姚淑卿的話朝紅袖看去,眼瞧著跪在地上的紅袖,他是細細打量了一回才又朝姚淑卿拱手一禮:“老朽識得。”

他這話說完——

姚淑卿還不曾開口,紅袖卻已開了口:“你胡說!”

王大夫聽得這話還是皺了回眉,他也未曾理會紅袖的話,隻照舊與姚淑卿說道:“三個月前,這位姑娘曾來過玉鬆堂,隻是她卻不是問診而是買藥…原本買藥的事,老朽也不會多加理會。隻因這位姑娘買的是紅花,我那新來的徒兒又搞不清楚,老朽這才上前幫忙。”

“當日老朽還曾與這位姑娘說過,紅花這類藥物用好了是藥,可若多用,尤其是用於孕婦身上卻是害人的□□。”

這話說完,他是又朝底下跪著的紅袖看去,卻是又一句:“當日這位姑娘共買了六兩紅花,倘若姑娘覺得老朽所言非實,老朽可取賬本供夫人一看…但凡從玉鬆堂出去的每一筆藥物都記載得清清楚楚,因為紅花之物平素買得人不多,近三個月也隻有三筆,其餘兩筆的客人老朽也是識得的。”

“王大夫在燕京這麼多年,素有厚名,我又豈會不信你?”

姚淑卿眉目含著溫和的笑容,連帶著聲調也很是柔和,等前話一落是又一句:“今日勞煩王大夫走上一趟,卻是辛苦你了,因家中還有其餘的事,便不請王大夫久坐了。至於今日所問之事,還請王大夫…”

她這話尚未說完,王大夫便已朝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大夫人請放心,老朽今日不過是與往常一樣,上門來替夫人請平安脈而已。”

姚淑卿聞言,麵上的笑卻是又多了幾分,她是讓子默親自送了王大夫出門…

等到布簾一起一落,屋中沒了王大夫的身影,姚淑卿才又看著底下的紅袖說道:“如今這般,你可還有何要說?”

“就算奴買了紅花,那又有什麼稀奇的?奴的月事向來不準,聽聞紅花可以活血這才買來一用…”紅袖仍舊跪在地上,雙手也緊緊撐著膝蓋,臉卻是仰起朝姚淑卿看去,緊跟著是又一句:“大夫人若要用這樣的罪名冤了奴,奴實在不敢認。”

姚淑卿低垂著眉眼看著紅袖,聲調也很是平淡:“你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丫頭,隻是你的聰明卻用在了歪處…”

等前話一落——

她是又淡淡跟著一句:“府中主子跟前的丫鬟怕來月事不好照顧主子,都有人專門記著來月事的日子,你近三月的月事都很準時,而廚房裡也從未有人替你煎過藥…自然,老爺疼惜秦氏,特地給她置了個小廚房讓人專門打點著,你又是秦氏身側的大丫鬟,想用廚房自然也無人會說道什麼,可先前我遣人去小廚房打聽過了,這三個月你的確借了不少回,可每回時間與你來月事的時間都符合不上。”

“巧得是,你每回借那小廚房,都是我遣人送去糕點的時候…你知曉秦氏最愛吃我這屋中的芙蓉糕,即便她不來,隔三差五我也會遣人送上一回。”

“當日秦氏曾與我誇起你心靈手巧,但凡嘗過的糕點便知曉怎麼做。”

姚淑卿說到這卻是又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看著底下人緩緩說道:“隻是紅花味重,你也不敢添加過多,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因此這三個月你每回也隻是輕微加上幾許,這回秦氏有這麼大的反應,隻怕是你實在等不及了又加大了重量。”

“至於那些紅花的碎渣,你是扔在了小廚房後邊的槐樹下了吧…”姚淑卿看著紅袖緊繃的麵容還有那驟然收縮的瞳孔,卻是又過了一會才說道:“你的確聰慧,可你太過心急,倘若你能夠行得再仔細些,即便是我也難以查出此事。”

紅袖頹坐在地上,她清秀的麵容此時是一片灰白,外間有風透過窗欞打在她的身上,倒讓她回過神來…

她看著姚淑卿,袖下的指根緊緊攥著手心,等到那皮肉泛起幾分疼痛才又開口說道:“奴自幼陪著姨娘,奴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

“是啊,你有什麼好處呢?”

姚淑卿輕輕說道,她的聲調微微勾起,倒像是在思索一般,隻是也不過這須臾的功夫,她便開了口:“起初我也想不通,你究竟是為何要害秦氏,害了她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不過在我今日見到你的時候便明白過來了。”

“你知道我和老爺並不親厚,便打算利用我的手除掉秦氏…”

她這話說完眼看著紅袖緊繃的麵容是又一句:“你呀,是想取而代之。”姚淑卿的聲音很輕,被那風一吹便沒了個影,可屋中眾人卻都聽明白了…

還不等紅袖辯解——

姚淑卿便又看著她繼續說道:“你是秦氏的身邊人,自然知曉老爺最愛桃花,也最愛清和香…倘若我猜得沒錯,你原是打算趁這幾日老爺心神不穩之際便想取而代之吧?”

紅袖聽得這話,再也撐不住身子頹坐在地上…

“可惜了…”

姚淑卿看著她這幅模樣卻是又淡淡一句:“你縱然心思再巧再妙,也不知道,他啊喜歡得哪裡是這些?”她這話說完便半擰著頭朝外邊的院子看去,晴朗氣清是再好不過的模樣,可她卻覺得身子和心皆是冷的,或許早在十多年前,她便再未暖和過…她就這樣看著外頭的光景,幽幽說道:“他啊,從頭到尾愛得不過是那張臉罷了。”

子默聽著她話中的悵然,心下一歎…

她走上前輕輕握了回姚淑卿的手,跟著是一句:“夫人,如今事情已大白,可要召來眾人把這刁奴所為公之於眾?”

姚淑卿聞言倒也回過神來,她朝底下的紅袖看去,口中是一句:“這丫鬟是秦氏的身邊人,如何處置便問問她的意思吧…”等這話一落,她便站起身,是又一句:“走吧。”

東院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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