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1 / 2)

林老夫人原先倒是並未注意, 她近來時常犯困, 此時也是強撐著身子才不至於睡過去…隻是在聽到那“雲旗”兩字的時候,她卻驟然睜開了眼睛。

雲旗?

許氏怎麼會喚這個名字?雲旗是安北的字,自打安北去後,這家中已有許久未曾有人喚過這個名字了。

如今卻是怎麼回事?

林老夫人順著許氏的目光一道往底下看去,眼瞧著那個玄衣男人,她那張呈現出幾分疲態的麵容也帶了幾分掩不住的驚怔…安北?

這…怎麼可能?

她端坐在軟榻上, 撐在扶手上的也緊緊握著,像是在分辨眼前到底是虛是實,她拚命睜大了眼睛朝底下的男人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

她的兩片唇輕輕抖動起來, 隻是喉間卻還是吐不出一個字。

林老夫人說不出話, 索性便朝人那處伸出手,似是想去握住人, 可霍安北離得還是太遠了,她想往前走去,可身子卻像是被黏在了這席麵上竟是移動不了半寸…

霍安北眼瞧著兩人這般,素來堅韌的麵上也閃現出幾分動容, 他的眼眶微紅, 麵容也緊繃著。而後他提步往前走去, 待至林老夫人跟前, 他是重重朝人磕起頭來, 一聲又一聲,待三聲過後,他才跪直了身子握住林老夫人伸出的手, 口中是緊跟著一句:“母親,不孝兒回來了。”

林老夫人聽到這話,身子更是一僵,她的手被霍安北緊緊握著,自然能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眼前的男人並非是虛幻之相,而是活生生的人。

可,這怎麼可能呢?

她的安北不是早就死在四年前的那一場戰火中了嗎?

林老夫人低垂著眉眼朝他看去,紅唇一張一合,輕吐出幾個字:“安北,你…”她有太多的話要說要問,可真得話到喉間,卻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她隻能直愣愣得看著眼前人,死了四年的人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這的確太匪夷所思了些。

到後頭還是許氏開了口:“母親,地上涼,您讓王爺先起來吧。”

林老夫人聽得這話倒是也回過幾分神來,她看著眼前還跪著的兒子,忙扶了人起來,口中也緊跟著一句:“對,地上涼,你快起來。”不管這樁事有多麼匪夷所思,兒子能夠回來那就是好事…她想到這,一雙眼眶便又紅了幾分,眼瞧著霍安北如今的這幅模樣免不得是又跟了一句:“你…瘦了。”

霍安北聞言卻隻是笑了笑,其實他如今已將養了許多,倘若讓她們瞧見他剛醒來時候的那幅模樣,隻怕該嚇到她們了…他什麼也不曾說,隻是順著人的話站起身,而後是重新扶著林老夫人端坐好,跟著才朝身側的許氏看去。

燈火之下——

許氏一身常服立在一側,她平素除去重要的宴會都鮮少打扮,此時也不過是一副尋常打扮的模樣…滿頭青絲用一根玉簪綰成一個尋常髻,全身飾物除了腰間掛著的香囊,也隻有那耳垂上掛著一對明玉耳珠。

此時那對明玉耳珠在那燭火的映襯下,恍如池中清水一般輕輕在這夜色中晃蕩開來,卻是讓她的麵容越發顯得溫和起來。

歲月過去那麼久,唯有她依舊如記憶中那般。

可若當真要說變化,卻也是有的,眼前的她看起來好似比以往更加堅韌了許多,也更加有精神氣了。

霍安北便這樣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他,等把這幅深入骨髓的麵容又在心中重新刻畫了一回,他才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他這一聲“辛苦”飽含了太多的情緒,舊時年歲裡她的無奈,這四年裡她獨自一人撐著一個門楣的辛酸,這單薄兩字“辛苦”實在籠蓋不了她這些年的付出。

當年她以國公嫡女的身份下嫁給他…

起初他想掙一回功名給她應有的體麵,因此剛成親那會,他便時常出門,留她一人待在家中。而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做了異姓王,想著終於能夠好好待她了,可母親卻又趁著他不在家中抬了林氏進門…

人已抬進府——

即便他再不喜歡也不能把人再送回去,何況她還是他的表妹,與他有著剪不斷的血緣關係。

那段時日,縱然夢嫻嘴上不說,可他知她心中是難過的,他曾在新婚之夜應允她“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夙願終歸還是不能成…儘管後來的歲月中,他們兩人還是如往日那般,可府中平白多了這麼一個人,又豈是能說忽視就忽視的?

霍安北想到這,心下是又歎了口氣。

他隻要想到上回晏晏同他說得那些事,心中對林氏的厭惡便要多上一分…原本留她在府中,一來是為了林家早年襄助的情誼,二來也是為了能替夢嫻幫襯幾分府中的事務,哪裡想到那個看起來如此溫柔清平的女人竟然會在背後行出這樣的事?

他仍握著許氏的手,等平了心中的情緒才又跟著溫聲一句:“我聽說令君的事了,你做得很對。”

身為霍家的嫡子,令君決不能沉迷在這富貴春水中。

許氏聽見霍安北的話,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眸卻也止不住泛開幾分紅暈,她仍舊一瞬不瞬得看著眼前人,生怕把視線移開,眼前的人便會再次不見…就如她這些年做過的一個又一個夢境,每每等她睜開眼睛,眼前的人便會消失不見。

霍安北一直低垂著頭看著許氏,自然也未曾錯過她眼中的神色…

他知她心中在想什麼,便又輕輕握了一回她的手,口中也跟著柔聲一句:“你不是做夢,我真的回來了。”

許氏聽得這話,原先在眼中打轉的淚意便再也忍不住,她的紅唇微微張著,想說些什麼,臨來開口卻也隻是幾個字:“你回來了,真好。”她說這話的時候,聲調還是有幾分顫抖,唯有一雙眼仍舊看著眼前人,被人握著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回握著人。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想過,雲旗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