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駁斥(1 / 2)

謝崇官至三品,掌管整個北鎮撫司, 手中握有的權柄委實不小。按理說, 作為他的正妻, 堂中賓客不該對周清多加鄙薄, 偏偏礙於妙判一文, 京中百姓把錦衣衛恨到了骨子裡, 甚至還有人去敲了登聞鼓, 求請陛下將謝崇治罪。

幾十年前,謝家不過是躬耕於京郊的農人,宗族根本沒有什麼底蘊可言, 況且周氏也出身商戶, 委實上不得台麵, 與這樣婦人交往, 稱一句自降身價也不為過。

昭禾跟柳家早就結了梁子,自然不會出現在此。

周清將賀禮交給奴仆,甫一走進廳堂,瑞王妃便笑眯眯地衝她招手。坐在淩華跟前,感受到眾人投注在她身上的似窺探、似端量的目光, 周清略微一笑, 完全沒將這樣的舉動看在眼裡。

瞥見女人豔麗的容貌,一位三十出頭的夫人麵帶鄙夷,皮笑肉不笑地問, “謝夫人, 最近京城起了不少流言蜚語, 說指揮使嚴刑峻法、刻意殘害百姓,究竟是真是假?”

雖然很少出現在後宅女眷的聚會中,但周清的記性不錯,很快就想起她的身份——禦史蔡瓴的夫人齊氏,也是齊王的親姨母。

周清沉吟片刻,神情不帶半分羞惱,反而格外平靜自若,“就連蔡夫人都心存懷疑,此事自然是假的,隻憑一篇文章,便想戕害朝廷命官,保不齊是有歹人從中推波助瀾。”

拒奸殺人之妙判一文乃是柳賀年親手所書,若真按著周清的說辭,柳家豈不就成了居心不良的歹人?再加上她並未壓低聲音,不止周圍的女客,就連男客也聽得一清二楚,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柳賀年。

焉氏身為焉明玉的親姑母,對自己侄女被關詔獄一事耿耿於懷,隻覺得謝家人陰狠毒辣,這會兒看到周清,厭惡之色都未曾遮掩,恨恨道:

“謝夫人此言差矣,那陶丁氏殺人為真、陶文鳳欲行不軌也為真,萊州知府頗有主見,並未受到幕僚的慫恿,屈打成招,逼迫陶丁氏認罪,反而仔細查探現場,找到了陶文鳳帶來的凶器,讓陶丁氏免受五千杖刑,由此可見,心存仁善方為正道,那等下作的手段永遠都不能拿上台前。”

聽到這話,瑞王妃不由皺眉,還沒等她開口,就被周清按住了胳膊。

“妙判一文小婦人也曾看過,本以為上麵的五千杖是傳抄之誤,畢竟大周朝隻有杖六十,沒有杖五千的說法,沒想到您竟然親口承認了。”周清佯作不解,眼神不閃不避地迎了上去,將焉氏噎的說不出話來。

後宅女眷看的多是詩詞歌賦,誦讀過律文的人少之又少,她們便與本朝的儒生一樣,對法令一竅不通,才會發現不了杖五千的疏漏。

柳賀年坐在案幾前,俊逸清雅的麵龐早已漲紅如血。

月前文章將將完成,他便交給了父親,請了無數文人傳抄。等他發現錯誤時,妙判一文早已傳遍京城,他再想改動,怕是難上加難。

柳賀年心如明鏡,知道自己拒不認錯,反而會丟儘柳家的顏麵,還不如主動承認。畢竟他做這篇文章的首要目的,是為了讓明仁帝順從民心,將謝崇處斬,這些微不足道的瑕疵,也不必放在心上。

想到此,柳賀年緩緩站起身,衝著屏風略一拱手,歉聲道,“謝夫人教訓的是,有關杖刑,的確是柳某寫錯了,杖刑從六十至一百,並無五千之數,還請您莫要見怪。”

柳家本就勢大,柳賀年又做足了虛心認錯的姿態,廳堂中的賓客對他讚譽有加,連說此文瑕不掩瑜。

周清環視一周,杏眸定定注視著焉氏,繼續發問,“柳公子曾經寫過:婦女遭強.暴而殺死人者,杖五千,如凶器為男子者免杖,是不是?”

女人的聲音十分清澈,如同山澗中湧動的甘泉,不帶半點甜膩,顯得乾脆利落。但聽在柳賀年耳中,不知為何,竟讓他生出幾分不妙之感。

“謝夫人說的沒錯,這話的確是柳某親筆所寫。”在座之人幾乎都看過妙判一文,柳賀年根本無法否認。

見柳賀年已經墜入陷阱,周清雙目越發瑩亮,燦若繁星,“據小婦人所知,本朝的因奸殺死門並無這條律文,倒是前朝有相似的規定,難道柳公子抄錄文章時,一時不察,竟將兩朝的律令弄混了?

前朝皇室昏庸無能、橫征暴斂,百姓民不聊生,這些法令如同枷鎖,將他們牢牢壓製住,本就不該存於世,柳公子竟以這種法令來誇讚萊州知府,不知是張大人判案時出了錯,還是您刻意寫成這般?”

此時此刻,柳賀年額角見汗,呼吸越發急促,雙手顫抖地拿著帕子胡亂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