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兒說:“大夫說了,要是好好養傷的話,也能恢複的和從前差不多。”
甄好琢磨著這個差不多的意思。
差不多,豈不就是不代表能恢複和從前一樣?也是,受了那麼重的傷,又在汙水裡泡過,過了一夜才找到大夫醫治,能半點痕跡也不留下,也是難上加難。
這麼想著,甄好心中便有些愧疚。
她隨便應付了兩口,便憂心忡忡地等著裴慎醒來。
她很難不將此事怪在自己的身上。她見過裴慎上輩子的仕途走得很順暢,最大的危險也是首輔府中進了刺客,可也被裴慎提前料到,並沒有性命安危。哪知這輩子她一重來,裴慎也因著她的緣故,命運也發生了諸多變化,先是先前替皇上擋刀,又是如今在源州遭遇水患,樣樣都是要人命的事情。
要不是她的緣故,裴慎也不會到源州來。
可裴慎要是不到源州,她也不會想起源州的事,那源州也還會順應上輩子的軌跡發生水患,無數人的性命葬身其中。
一時,甄好隻覺得茫然,又是慶幸,又是驚恐。她甚至還驚慌,裴慎走的路已經因著她的緣故有了變化,那後來發生的事情,會不會有變化?
要是之後裴慎又遇到了生命危險,該如何?
她重來一回,隻是想與裴慎和離,想要與裴慎各自過好各自的日子,也並不是想要讓裴慎過的如何淒慘,更不是想要裴慎的性命。她與裴慎度過幾十載,哪怕不是愛人,也將對方當做至親,她哪裡舍得讓裴慎死了?
甄好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枝兒又來勸她,甄好是躺下了,可卻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也不知道何時才勉強因著精神疲憊睡了過去,可天蒙蒙亮時,外麵一傳來動靜,她就立刻醒了過來。
甄好就直接去找了裴慎。
裴慎快到正午時才醒,他一睡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還有些茫然,稍稍一動,便覺得渾身上下所有地方都酸痛的很,右手更是鑽心的痛。裴慎倒吸一口涼氣。
甄好立刻靠了過來:“裴慎?”
裴慎轉過頭,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才叫道:“甄姑娘?”
“是我。”
“我是在京城?”
“不是。”甄好神色放鬆了一些:“你是在源州。”
裴慎眨了眨眼,而後安然地閉上了眼睛:“我大概是在做夢吧。”
甄好哭笑不得:“當真是我,你沒做夢”
裴慎複又睜開眼睛,驚詫不已,慌慌張張地想要坐起來:“甄姑娘?!你怎麼在這裡,源州發生了水患,你……”
“你身上還受著傷,快躺回去。”甄好連忙對他道:“水患已經過去了,托了你的福,這次水患沒造成太嚴重的後果。”
裴慎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哪怕是身上各處酸疼,撐在床上的傷手更是鑽心的痛,他也麵色不變,望著甄好的眼中滿是喜意,滿滿的歡喜幾乎要化為實質溢出來。
“甄姑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他驚喜地問:“你不是在京城嗎?”
“你快躺下。”
裴慎依言躺下,可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甄好這才道:“我知道源州要發生水患,擔心你在這兒,所以跟著皇上派來的人一塊兒來了。”
她沒說皇上派來的人是靖王,怕裴慎這會兒又生氣。
裴慎更是欣喜:“甄姑娘擔心我?”
“……是。”
“甄姑娘怎麼知道源州要發生水患?”他不解:“水患發生的突然,甄姑娘在京城,是如何得知的?”
甄好:“……”
她張了張口,想著先前對皇上說的借口,對上裴慎的眼,一時說不出來。
甄好含糊地道:“我做夢夢見。”
好在裴慎也沒有多問,甄好這才放心。
“我差點以為,我就要見不到甄姑娘了。”他說:“大水來的時候,我很慌,我本來想逃命,可是有一個孩子站在那兒,連逃跑都不會,他比裴淳還小,我也沒多想,就朝他跑了過去。”
“我知道,我聽說了。”
“但是我沒來得及,我失去意識前,大水就在我腳底下,我很擔心,我會救不了那個孩子。”裴慎說:“我還擔心,我再也見不到甄姑娘。”
“……”
“那時候,我想的最多的就是甄姑娘。要是我死了,甄姑娘就成了寡婦,以後若是有人再欺負甄姑娘,也沒有人為甄姑娘出頭,靖王那個登徒子若是再來騷擾甄姑娘,甄姑娘連個借口都沒有。”裴慎坦誠地道:“我還擔心,如果我就這麼去了,裴淳還年幼,我家中已經沒了其他人,甄姑娘一定舍不得讓裴淳一個人過,肯定也會繼續留下來照顧他。這樣想來,我欠甄姑娘的很多很多,生前沒有還完,來世也不知道能不能還的上。”
“對了,甄姑娘,裴淳呢?”
甄好默默地說:“我把他送進了宮裡,讓福餘幫忙照看,兩人在一起也有個伴,宮裡頭很安全,皇上也答應了。”
裴慎鬆了一口氣。
他移開視線,望著頭頂花樣樸素的床幔,又說:“甄姑娘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甄姑娘。”
甄好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這有什麼好謝的……”
裴慎又說:“可我沒死,醒來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甄姑娘,我實在是高興的很。那時我就想著,要是能再見甄姑娘一麵就好了,我也沒想到,我心裡想著,竟然也真的實現了。”
“彆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甄好道:“外麵天放晴了,你也還活著,大家都好好的,因為你,源州的百姓們也都得救了。”
裴慎說:“那太好了。”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要對甄好說,劫後餘生,裴慎什麼念頭都沒了,隻想要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傳達出去,把自己的所有心意都告訴他。
他還沒說,自己最遺憾的事情,便是沒在先前與甄姑娘確定心意,甄姑娘一直沒喜歡他,他就到臨死前都有些不甘心。他還想說,他又有些後悔,若是他就這麼死了,還不如早早就答應甄姑娘和離,也省得拖累了甄姑娘。
可他體力不支,先是透支了自己的精力,又一天一夜沒有進食過,才沒說幾句,就已經精疲力儘。甄好也不敢多讓他勞累,軟聲說了幾句好話哄他睡了,才又連忙出去,找廚房準備給裴慎做些好進食的流質食物。
等裴慎再休息好,吃過了一大碗粥,好不容易恢複了力氣,也能下床走動了。他的手受了重傷,連一樣東西都拿不住,連吃飯都是甄好來喂他。
隻是源州的水患才剛過去,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來忙,河壩崩塌,他更是要趁此機會抓緊去調查,省得有些人會趁此湮滅證據。裴慎一能下地,便立刻忙碌起來,一點也不敢耽擱。
暴雨停歇,天氣放晴,大水也漸漸褪去。
崩塌的河壩處,已經有工人在那裡,重新開始修建河壩。這會兒誰也不敢停下,如今源州的雨季還未過去,隨時都有可能會再下暴雨,若是再發一次大水,那源州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的。
裴慎到那裡的時候,看到了不少工人在忙碌,每一個人見到了他,都是滿臉的感激,裴慎問過了鮑老大在哪,在大棚裡找到了他。
他先前摔斷了腿,在大水時忙碌奔波,逃命時又摔了一回,傷勢加重,如今連站也站不起,好在沒有性命安危。
鮑老大一見著他,便立刻激動地道:“裴大人,多虧了您,要不是您,我們源州百姓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大水來了,我們哪裡來得及跑!”他
裴慎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而後他問:“先前你給我看過的那個賬本還在嗎?”
鮑老大愣了一下,才如實道:“不知道被大水衝到哪裡去了,這會兒還沒有收拾好,要是裴大人您要的話,我這就讓人去找找。”
“這河壩的事情,十幾年來都是你在管?”
“沒錯,是我在管。”
“那也不用找賬本了,有什麼話,我直接問你就是。”裴慎道:“如今河壩已經塌了,不管你平日裡多儘心儘力,上頭一樣要怪罪,這頓牢獄之災,你是免不了的。”
鮑老大一愣。
“若是你老老實實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還能念在你主動坦白的份上,給你求個情。”裴慎慢條斯理地說:“平日裡,你對河壩最上心,恨不得親力親為,裡頭發生了什麼,你也應當是最清楚不過。”
鮑老大的臉色白了白,勉強勾起嘴角對他笑了笑,他伸手去倒水:“裴大人,你說這話,我有點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裴慎冷笑,鋒利的視線直直望進他心底深處:“要是我沒有發現異象,河壩崩塌是,源州百姓們都在睡夢之中,逃命也來不及,少說要死數千人,平日裡,他們都說你是好人,勞心勞力,要是你也死了,那也就罷了,要是你沒死,所有人都會怪你,所有人都會將你當做殺人凶手,難道要這樣,你才能聽明白?”
鮑老大手一抖,手中的杯子沒拿穩,咣當摔到桌上,又咕嚕嚕從桌沿滾了出去,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羽蛇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月月 4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沉重的殼 10瓶;虞姬花 5瓶;31026151 2瓶;西西的森林、zjzq123、大祭司的孔雀裙、qwe1123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