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衛薔站在門口笑著看他:
“一萬字自檢書?嗬,我圖你那一手爛字麼?趕緊把傷養好,從何鄲那查到的禁軍名錄,聖人給了我,養好了身子咱們一起看看。”
“是,元帥。”
十二歲衛行歌就已經知道,其實,她本可以讓那個少年變成世上任何一種鬼魅妖魔的樣子,她可以隨意抽掉任何一根骨頭,隨手拿捏三魂七魄。
可她沒有。
她做了世間最難之事,她教他做人。
“元帥!”
“嗯。”
衛行歌有些赧然:“其實我隻是想給您做一次先鋒官。”
衛薔笑道:“若不是知道你的這份心,你屁股都已被我打爛了,爬回床上躺著去。”
“是!”
看過了衛行歌,衛薔換了一身棉袍帶著衛清歌和陳重遠一起往南市去。
衛清歌的年紀小,懂事的時候已經被定遠軍中,衛薔有心讓她知道在北疆之外的地方物價大有不同。
“家主,我可是問過了,杏酪粥真的是香甜好喝,東都的糖這麼貴,咱們在府裡做又要燉上好一陣,還不能隻做一兩碗,又廢柴又廢糖,還不如去外麵買著吃。”
騎在騾子上的衛清歌精打細算,臉上又是喜氣洋洋。
衛薔坐在騾子上,一身骨頭都散了下來,看了小姑娘一眼,輕聲說:
“你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罵行歌?”
衛清歌扁了扁嘴:“家主你就應該罵他的,罵了還不算,下次寫信我要告訴燕歌,讓她來收拾行歌。”
衛薔晃了晃腦袋,想想燕歌雙刀出鞘的樣子,突然覺得行歌有些可憐。
“倒也不必。”
陳重遠“噠噠噠”跟在後麵,雙腿用力曲著。
他是騎馬來了東都的,那匹馬如今就在國公府的馬槽裡吃陳家送來的馬草。
阿薔姐姐說著要出門,卻舍不得騎馬,牽了頭騾子。
陳重遠不敢跟衛清歌搶另一頭騾子,就隻能屈從在了僅剩的這頭驢身上。
可憐他長得也算高大,騎在驢身上看著卻有些委屈,委屈到就差“喵”一聲了。
衛清歌還替那驢委屈呢,走一走就要回頭看兩眼。
“咱倆換換,你騎騾子吧。”
“不用不用,清歌姑娘放心,我騎驢子便好。”
一個自以為是謙讓,一個心疼驢子,看得衛薔覺得好笑。
兩騾一驢踢踢踏踏行在旌善坊的青石路上,衛薔看看兩側的錦繡朱門,打了個哈欠。
“你說你這偌大一個洛陽城,留得住衣冠袍帶,留得住金玉珍寶,留得住玉璽,留得住虎符,怎麼就偏偏留不住人呢?”
聽見衛薔說話,衛清歌顧不上心疼驢了:“家主,您是在跟我說話?”
“不是,我是在跟這洛陽城閒聊呢。”
“城也能說話?”
“如何不能?咱們的麟州城就天天和窟野河吵架。”
“我怎麼聽不見?”
“因為怕你這傻姑娘學壞,它們就不讓你聽見。”
衛清歌信了。
她的嘴又撅了起來。
剛走出不到兩裡路,一個仆從騎著匹馬從國公府追了過來。
“國公大人,光祿寺卿於大人請您今晚赴宴。”
衛薔接過請柬,突然笑了:“於大人?可是出身河南府於氏?”
仆從連忙應道:“是,於大人正是出身河南府。”
“你跟送信之人說,我有意結交京中世家子弟,若是到場的人不多,我可是會當場掀桌子的。”
“是,國公大人。”
那仆從走了,衛薔對衛清歌笑著說:“我也回去,讓狸奴領著你在南市逛逛,想買點兒什麼隻管花錢,那杏酪粥你也給行歌和宋嶽他們都買一碗帶回去,不用省著,再多買兩碗也行。”
聽見衛薔如此大方,衛清歌抱緊了自己手裡的劍,小心翼翼地說:“家主大人,您是要把行歌賣掉嗎?”
回答她的是拍在她騾子屁股上的一巴掌。
“我是要去討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