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裙(“雖然軍功彪炳,也少了幾...)(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6392 字 3個月前

河南府於氏,自前唐便是關中豪族,唐滅之後,關中被幾路兵馬犁了個細碎,好在於氏見機將全族遷入了洛陽,又在高祖舉兵橫掃中原之時主動依附,避過了戰火紛亂。

康俗坊於府如今住的光祿寺卿於崇也是河南於氏嫡枝,執一族牛耳。

天色未暗,於府上下已經張燈結彩,熱鬨不堪。

於崇身形高大,四方正臉,看麵相絕難想到是從三品文官,坐在堂前,望向院中來往使女,他一抹長須,差點又笑出聲來。

“諸公今日是沒看到那秦老狗的臉色,哈哈哈哈,那定遠公果如陳相所言乃天下第一凶兵,一刀下去,便砍掉了一條狗腿,痛快!實在是痛快!”

於家在兩京十三世家中稱不上是豪富,卻因未經戰火,留了不少前唐時的好東西,每到宴時,案幾坐墊無不精美,牙箸碗盤也是華貴非常,加上於府的牡丹養得極好,於崇又是極愛排場之人,所以於府每次宴請,也是洛陽世家權貴歡聚之時。

要請定遠公,是於崇臨時起意,因為他實在是高興,巴不得全洛陽都來和他一通歡飲達旦,喝了一杯酒,他有些遺憾地說道:

“可惜陳相不肯來,不然今日,就是我們兩京世家給那秦老狗送葬的好日子!”

坐在左下首的是禮部侍郎鄭裘,他出身河陰鄭氏,年過半百,可謂是年高權重且身寬,雖不像於崇那般喜形於色,鄭裘也是饒有興致地取了一朵豔紅的牡丹簪在了頭上。

“兵部之事不過一皮毛,不過皇後從此不可擅專,實乃大幸事也。”

於崇又哈哈大笑,看向鄭裘的斜後方,他大聲道:“林賢弟,之前我也覺得定遠公這把刀著實昂貴,沒想到竟然如此快利,你也莫要再作扭捏情態。”

那姓林之人自然是來自被衛薔扒過地皮的鄜州林家,前幾日他收到家中兄長來信,還來和於崇訴苦了一番,那時他們言辭中不乏埋怨陳伯橫引狼匪入世家之意,誰能想到才過了短短三日,那“狼匪”就成了世家眼裡天大的功臣?那於崇當初還妄言陳伯橫昏聵,現在一口一個定遠公叫得倒是親近。

鄭裘搖搖頭,頭上紅花也跟著輕甩:“她沿路從世家收取錢糧,終非體麵之事,說起來,定遠公年少失怙,雖然軍功彪炳,也少了幾分教養,偏偏得聖人青眼,讓她去協管禁軍,天天穿著大袍出入,毫無女子模樣。”

聽了他的話,席間幾人的神色像是被風吹了一通,亂成了一團。

他們與太原、定州等地多有往來,比這些安居東都的世家之人更知道衛臻這“天下第一凶兵”究竟的如何的成色,鄭裘這話在他們聽來,與“那虎長得不錯,讓我去摸摸胡子”彆無二致,“活膩了”三個字仿佛與那牡丹一起被他頂在了頭上。

坐在鄭裘對麵那人轉身向後,看向自己的兒子,低聲說:“你若覺得那紅花豬說得有理,立時便回家去。”

他兒子掐了一下大腿,才忍住了笑:“阿爹,您放心。”

男人點點頭,又轉了回去。

明明還沒到掌燈之時,於家為了以示豪奢,已經將堂中的燈都點了起來。

天空中赤雲萬裡,如火燒一般。

鎮國定遠公恰是此時來的,堂中燈火輝煌,天下赤紅如燒。

衛薔來赴宴,沒有穿她那身快被東都上下記在心裡的黑色錦袍,而是穿了紅色長裙,外麵是繡大團花的綾羅大袖衫,另有一條黑色繡金的披帛,見了她的裝扮,堂中不少人輕輕動了動身子。

他們突然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

紅裙之下是木屐,紫衫之上是極簡單的單螺髻,而手中,握著她那柄長刀。

衛薔隻有一個人,一步一步走進正廳,看著她的所有人隻覺得越來越不舒服。

這種仿佛在五內都被人放了螞蟻的不適感,在衛薔帶著她的長刀坐在於崇身旁主位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偏偏衛薔毫無所覺,“來的有些晚,實在不好意思,我家中的婢女梳頭太慢了。”

堂中一時竟靜默了下來,連杯盞之聲都沒有。

有婢女上前為衛薔斟酒,她手指一扶酒杯,輕聲道了謝,那婢女退後的時候差點摔倒,又被她托了一下手臂。

經曆了這一點小插曲,堂上眾人仿佛回了魂,這時,衛薔下首一人突然站了起來:

“在下裴道真,忝為吏部侍郎,自國公回朝便有意拜訪,今與國公同席而坐,實乃莫大幸事。”

說完,他便和他身後的年輕人一起對著定遠公躬身行禮。

不能說其餘一乾人等因為衛薔穿了女子衣裙就有省去行禮之心,隻能說,他們在裴道真的真情實意之下紛紛受到感召,起身行禮。

起身,行禮,下坐,鬨哄哄中有兩個人特彆顯眼。

一個是於崇,一個是鄭裘。

衛薔還是坐著的,隻揮手說:“各位不必多禮,今日是借了於大卿之便與各位打聲招呼,大家同朝為官,當以一心事君為要,什麼一品國公,什麼協管禁軍,什麼領五地節度,什麼郡主,都不過是得陛下信重,當不得什麼。”

她言語隨意,不過輕數了自己的部分品級職銜,人們又開始不舒服了。

鄭裘格外不舒服,雖然他說定遠公沒有女子模樣,那不過是借機貶低她而已,卻沒有想過有人穿著羅裙坐在主座受眾人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