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世家奪民脂而竊稅,實害...)(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7504 字 3個月前

為通商之事,世家內有歡騰熱鬨諸多謀算,寒門也是熱鬨至極,這份熱鬨卻是實實在在的爭論之聲。

寒門出身的朝官中也有人覺得若能如前唐一般以絲綢換黃金自然能充盈國庫,多征些商稅也是好事。

自然也有人覺得天下土地大半已入了世家之手,從桑樹蠶種到絲綢製成,除世家之外無人獲利,就算能用絲綢換黃金,那換來的黃金也入了世家的庫房。

其中還有人覺得既然是朝廷開的邊市,那收入自然屬於朝廷,定遠公護衛商隊乃是職責所在,不應抽利,說此話之人是戶部侍郎伍顯文。

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商路之事的寒門一派對此說法倒是達成了一致。

“護衛一程就要收兩成利,這分明是盤剝。”

“與國爭利,與民爭利!”

“恩師,用其兵馬護衛通商她便要收錢,那來日朝中要讓北疆出兵,是否也要用銀錢收買?”

“世家商隊也就罷了,尋常百姓又該如何,也要將辛苦得來的銀錢分給定遠公不成?”

聽著一群人在聒噪,薑清玄端詳片刻,將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他對麵有一和尚雙腿叉開而坐,一枚黑子從他手上落得極快。

“薑施主,今日你院中諸人未必真懂通商之事,唯獨對定遠公之恨實在攙不得假。”

當朝尚書令穿著青白麻衣,更像一竹林隱士。

“由得他們去恨,契塵師傅,你快要輸了。”

和尚一笑,道:“貧僧一問在懷,棋心不寧。”

“想問何事?”

看白子既落,契塵由黑白交錯間抬起頭:“薑施主,白子占天元,黑子守一角,可是您心中久布之局?”

薑清玄看著棋盤,緩緩道:“天下善棋者眾,人人心中有局,老夫心中有,契塵師父心中也有。”

不遠處爭論聲依舊,伴著清風拂柏林之聲,皆不入兩人之耳。

南市一座大茶肆內,幾位書生對坐而談,其中一人以筷子敲著茶杯道:

“前唐末年奉天之難後國庫空虛,李荇以西域商道填充國庫,成效顯著。依在下之見,通商之事自然可為,朝中無錢,隻要能換了錢來,其餘都是小事。

“國庫無錢,萬事皆休。”

另一人駁他:“前唐商路令國富一分,世家富十分,究竟是國富了,還是國窮了?”

“那就提高商稅便是,世家以錢納稅,錢總能入了國庫吧?”

茶肆內自然不像那些世家庭院裡曲水流觴,聲勢之大卻更勝幾分,在座多是些寒門出身的國子監學子,守著一壺茶,餓了就叫兩個胡餅,也能在茶肆裡消磨一日。

角落中,一名穿著藍衫的書生喝了一口茶,卻突然被人點了姓名。

“竇兄,你快與他講講昨日你說的道理,他竟然提高商稅能讓世家讓利與國!”

支持開商路的學子也看了過來,看見一張斯文無奇的臉,他說:“據說有個從靈州來的書生叫竇黑,便是你吧?我讓世家繳稅,你如何說不是讓利與國?快說一說,讓在下也長長見識”

見彆人都看向自己,自稱叫竇黑的書生放下手中茶盞。

他站起身,緩聲道:“在下初到東都,見識各位賢達,才是真正長了見識,至於世家繳稅之事,在下確實有些拙見……各位可知如今大梁商稅幾何?”

在座有人回他:“天下皆知,商稅兩成。”

竇黑哈哈一笑:“諸位若以為商稅隻有兩成,那自然就以為提高商稅能讓國庫充盈,可實情又如何呢,尋常行商每過一城,便有五厘過路費,過州府要交,過縣城也要交,不從城過也有關卡設於路,想要入城買賣,城門處再交一成稅,在市中交易,還有坐地稅一成,如此,一車貨物從孟州到洛陽,百裡之遙已經要交五成五厘的稅,請教諸位賢達,若一普通行商想從北疆帶貨物來洛陽,又會如何呢?

“那行商根本到不了洛陽!行至一半,所帶貨物已經全充了稅賦,而世家過路不需繳稅,入城不需繳稅,在市中開商鋪也不需繳稅,甚至,以自用之名運送滿車貨物他們連商稅也不用繳。

“請教諸位,哪處州府敢去強征世家的商稅,哪處關隘不是被世家打點得妥妥當當暢通無阻?”

茶肆中一時靜默下來。

誰都沒想到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外來書生竟然有如此膽量,當眾揭開了一眾世家仗勢避稅一事。

那書生四處看看,又道:“何謂世家?牟利於亂世,苟且在朝堂,時勢變換但求身家不改,所謂蔭蔽百姓不過聚之以為奴!爾等竟妄想他們繳商稅以充國庫?為何我大梁國庫無錢?洛陽城外,策馬西奔,道旁之地儘歸世家,耕種之人皆是佃農,田畝所獲皆歸世家,而世家征稅不過笑話,國窮則世家愈富,此蠹蟲也!”

他一改談商稅時的輕言緩語之態,激言大罵世家,罵到連茶肆外的車馬聲都似乎更輕了。

風裹著南市的香料氣、藥材氣和隔壁的胡餅香氣一起卷入茶肆,卷得一眾人袍衫輕動。

窗邊靠坐著一人,戴著帷帽,將茶杯送到帽下一飲而儘。

短暫靜默之後,一位書生也站了起來,大聲道:“好!說得好!我等飽讀詩書,就是為了效仿薑尚書力抗世家,為天下寒門請命!”

“為天下寒門請命!”

“世家奪民脂而竊稅,實害國害民之蠹蟲也!”

有人站起來同喊,聲響如雷,也有人悄悄離席走出了茶肆。

那叫做竇黑的書生似乎有些冷地縮了縮脖子,慢慢坐回到角落裡,看著那些書生誓要與世家不共戴天,在低頭斟茶之事,麵上露了一絲的淺笑。

他抬起頭,眼角飄過一片黑色衣角,才發覺剛剛臨窗而坐戴著帷帽之人已經走出了茶肆。

茶肆外麵,穿著綠色新裙的姑娘連忙跟在了穿黑衣戴帷帽的那人身後,姑娘的身後也跟著一個人,那人懷裡抱著一堆書冊筆墨,步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