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你跟我走吧。”...)(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7636 字 3個月前

走出於府大門, 衛薔回頭看了一眼。

“那小子怎麼沒跟出來?”

衛燕歌在她旁邊牽著馬默不作聲,她又轉過去看向自家的承影將軍:

“燕歌,那小子竟然今日才知道你是女子?他莫不是眼疾比越霓裳還要重?”

說話時, 衛薔將袖子裡裝得“箸頭春”掏了出來,又說道:“這個帶回去給清歌、宋嶽還有你帶回來的那些兵都嘗嘗。”

小小一份自然不夠每個人吃個肉絲, 切碎了抹在胡餅上也算吃了味道。

衛燕歌站住, 從袖中也掏出了一個青色素帕,裡而亦包了“箸頭春”。

斜眼看著那繡了深青竹子帕子,衛薔似笑非笑地說:“你這份看著比我多上一倍呢。”

多了的自然是杜明辛給的,連帕子都是杜明辛給的。

從前衛燕歌帶兵回東都,在外喝酒吃肉也都要給兵卒們都帶一份, 杜明辛也都幫她,今日也不過是循了慣例而已。

偏偏就逗到了衛薔,見衛燕歌而無表情將三份“箸頭春”都收了起來,她拉著馬的韁繩笑個不停。

“燕歌, 這小子還真有些意思。”

衛燕歌看著衛薔, 道:“他隻比您小一歲。”

“咳。”衛薔一下止了笑, 扶著腰站了起來。

“我都忘了, 當初撿到你的時候你也已經十一了,這些年被你們一口一個家主叫著, 看見頭發還沒白的就覺得皆是小輩。”

衛薔這話實在不虛,她統禦北疆十萬兵馬,操持上下幾十萬百姓活下去的大事, 與她往來的“年輕人”也已是三四十歲年紀, 哪怕耄耋老翁對她也多半要低著頭, 如此久了,真的會忘了自己的年紀。

其實她今年也才二十七, 隻比衛燕歌大上兩歲,比衛行歌大五歲,衛清歌是她養起來的第二批孩子,真比起來,她也隻大九歲而已。

“家主,您當初撿到我的時候才十三,我小時候偶爾也會想您除了打架和打仗之外什麼都不會,也還沒長大。”衛燕歌輕聲說道。

衛薔笑了,她拍了一下衛燕歌的肩膀。

“我那時隻會打架打仗麼?不也把你喂得有了些肉?再說了,你最先學會的也是打架呀,不光會打架,還會握著刀跟在我身後補刀,那些土匪,你見一個捅一個,下手比我還狠。”

說起十幾年前的舊事,衛薔的眼睛裡像是有細小的星子。

衛燕歌跟衛薔一起往前走,聽著她說起如何教自己學武。

衛燕歌是衛薔在北疆撿到的第一個孩子,那時衛薔自己也是流落北疆的孩子,身無分文,因為沒找到定遠軍的虎符,申家意圖對她趕儘殺絕,親戚故舊要麼畏申家之勢,要麼就想讓衛薔被深深地藏起來,從此無聲無息,苟且自身保一世平安。

可衛薔並不想成為衛家活著的墳。

她帶著自己的劍和馬從薛大將軍家的莊子裡跑了出來,是的,名震西京的衛二郎原本是用劍的,那把阿爹送她的銀鞘寶劍上的寶石被她一顆顆摳下來賣了,最後索性連劍也賣了,換了一把鋼製橫刀,包著貂毛的小羊皮馬鞍也被她賣了,她從前想當個仗劍天涯的遊俠兒,到了那時才知道一人遊蕩在天涯是何等的苦楚。

最後,連從小陪著她的那匹“禦霄漢”也受了傷,被她送給了太原一位懂馬的人家。

先南下,後北上,倉皇數月,衛薔最後在麟州的一個村落裡住下,因身量長得高,她謊稱自己是個十六七出來討生活的鏢師,每日靠著打獵為生,而衛燕歌,就是她在那麟州山裡遇到的。

那時候衛燕歌還沒有名字,因為她的眼睛頭發,村裡父老當她是山鬼妖怪之類,每次見了就要敲鑼,然後用木棍驅趕她。

這隻“山鬼妖怪”雖然乾瘦得像樹枝,身體卻很敏捷,除非真的餓到不行,也不會跑到村落周圍來。

衛薔的自幼跟著阿爹走南闖北,見識比他們高出不少,知道這不過是個有異族血統的孩子。

無依無靠看不見前程的衛薔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處,仇敵在長安,她連長安都進不去,爹娘兄長的仇她報不了,兩個失散的妹妹她也無力去救,一柄鋼刀在手,她劈不開自己恨的這天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眼前這個孩子做些什麼。

隻是每日用野兔換來的蒸餅,她下次進山的時候就分給那個孩子兩個。

後來她慢慢就知道了,那孩子有個娘,就在深山的山洞裡,大概是病了,所以讓總讓這個孩子出來找吃的。

衛薔就把放在石頭上的蒸餅換成了四個。

還把最後的寶石去藥房換了養身的藥丸子,也一並留在了石頭上。

那個冬天的雪極大,一夜醒來,衛薔知道村裡有老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一夜間無聲無息死了好些人。

衛薔裹著熊皮趟著雪上了山,腳都要凍僵了,才總算在山頂的山洞裡找到了那個孩子,應該說是找到了一堆兔子皮堆起來的山。

刨開兔子皮,衛薔看見了那個藍眼睛的孩子,和她懷裡緊緊抱著的娘。

她娘的臉已經青了,嘴裡還塞著藥丸和蒸餅。

衛薔看一眼便知道,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

她把自己身上的熊皮披在了那個孩子快要冷下去的身子上。

“你跟我走吧。”她說得有些笨拙,其實她也很久沒和人說過什麼話了。

心裡想著,罷了,就這般相依為命,也算有了個能彼此照應的人,也許有一日就有了家。

可她沒想到,這一場雪也改了她的命,大雪一蓋,屋舍被壓倒了無數,連屯糧的地窖都難以打開,有匪類成群結隊進了村子中搶糧殺人,衛薔依仗武藝在身,連殺了四個匪類,殺得血性攻心,帶著村子裡還跑得動的青壯一路殺到了匪寨,最後竟讓她就占下了那聚了百多人的匪寨,罪大惡極的匪首皆被她殺了,餘下也有七八十人,能戰著三四十,連著村子裡的二十多青壯一起,成了她在麟州的立身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