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聖人就是不想元帥做衛氏...)(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7144 字 7個月前

衛薔仍穿著她那深青袍子, 腰間也依然挎著她那長刀,她從袖中掏出幾個瓷瓶拿在手裡,說道:

“北疆出的外傷藥效用不錯, 我給你送來一點,勞你一通還連累你受傷, 我當朋友的自然要來看你。”

聽衛薔說“朋友”二字, 胡好女也笑了,他三十多歲,麵白無須,雖然說話時柔聲緩氣,卻不是陰柔相貌, 先帝愛用的太監都帶點英武之氣,雖然在已在深宮榮養多年,他也是留了幾分的。

他說話柔緩,字字句句仿佛都在心裡轉了無數個圈兒才從嘴中被挪出來, 這也是在宮裡被一下下打出來的。

“衛小郎還記得我這個朋友, 稱我一聲阿女, 我高興還來不及, 能讓那些女子離了上陽宮,也是我在佛前積了功德。你身子可還好?我瞧你上下還算精神, 麵色也還好,昨日聽聖人身邊的石將軍說你有無眠之症,太宗時的太妃也有過這毛病, 我白日裡讓人找白發宮人將方子抄了, 還以為你又要讓你那小狼崽似的燕歌姑娘來呢, 沒想到你自己親自來了。”

說話時他疼了一下,不經意地“嘶”了一聲。

衛薔站了起來, 說:“聽你說這麼多話,我還以為是我受了傷呢,我先給你把藥上了吧。”

“不……”胡好女連忙用手壓住身上的絲被,“待你走了我叫我親信來給我上藥,不用你動手。”

“你跟我害羞什麼?你以前被打半爛的樣子我也不隻見過一回。”

看他掙紮,衛薔幾乎要笑了,她在戰場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傷沒見過?

“那也不用你給我上藥,你我多年未見,我有的是話要與你說,彆讓我這傷誤了咱們敘舊的興致。”

“好吧。”將藥瓶放在胡好女的枕邊,衛薔抬手試了一下胡好女的額頭。

“幸好沒有發熱,也沒有血腥氣,隻是皮外傷。”

胡好女也把枕頭下麵的藥方給了衛薔。

見衛薔低頭整袖子,就站在床邊距自己隻一臂之遙,胡好女把頭轉向正前方,盯著素青的床帳低聲說道:

“七皇子善忍無謀,世家寒門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肆弄權,你外公借皇命為屏障,陳相公想借寒門之力剜出世家中毒瘤,七皇子就以為他們鬥得死去活來,私下裡想著黃雀在後的主意,每個人都機關算儘,連你也拉入了局中,隻怕他們都不能如意。倒是你,做好了事情就趕緊脫身,帶著那些姑娘回北疆去。”

“你呢?”

“我?”

衛薔退後了兩步,用腿從一旁勾了圓凳坐在胡好女麵前。

上陽宮總管又轉過頭來,看見那張北疆寒風吹不動的明豔臉龐上是自己一直記著的笑。

那人就是如此笑著說道:“十畝地,一間房,我如今能給你了,你何時跟我去北疆?”

胡好女怔了一下,也笑了:“申氏未死,我怎麼能走?”

申氏,先帝結發之妻,曾經的申皇後,她兄長申榮一手炮製了衛家滿門慘案。

太子、申榮兵敗被俘皆被賜死,唯有被廢了皇後位的申氏還一直活著,就活在上陽宮的廢殿裡。

見衛薔笑容斂去,胡好女歎了口氣道:“申家的藏金拿不出來,世家和七皇子就都不會讓她死,不然,先帝去時她就該跟著去了。”

“她不死你就不肯走?”

“我必要看著她死。”

胡好女是罪官之後,四五歲時就淨身成了太監,十二歲因為生得好被選在禦前,連姓氏都是隨著當初大太監起的,因一副帶英氣的皮相,他被聖人看重,也因這一副皮相,大太監給他取名為“好女”。

一個樣貌有英武之氣的太監卻被取了這樣的名字,旁人都拿他名字樣貌取笑,唯有一個禦膳房老太監姓周,叫周顯,不僅私下教他讀書習字,還教他詩文道理,他被選在禦前的第二年,周顯被皇後下旨活活打死了,彆人都說他是貪墨,罪有應得。

可胡好女知道周顯沒有貪墨,隻是申氏想讓自己的親信當宮苑總監,便炮製了這麼一場案子,周顯隻是引子,真正被拿下的是前任宮苑總監。

他視為爹和師父的人生前那麼愛乾淨,卻這麼臟地死在了汙水裡。

胡好女一定要看到一個結果。

衛薔搖頭,她和胡好女是在先帝解困之後相識,要說真正熟悉起來還是在她養病的時候,那時她住在九州池旁的山齋院裡,就是胡好女領命照顧她,胡好女知道她不為旁人所知的秘密,她也知道胡好女的執念,可看向他的傷處,她還是說道:“如今國庫虛虧,聖人怕是等不了多久就要對她動手,我不想看你為了一個必死之人在這一日日耗著。”

聽衛薔如此為自己打算,胡好女心頭一軟,幾乎要連痛都要忘了:“我這不剛又積了功德?石菩從小看著七皇子長大,他顧念跟我的情義,愛與我閒話兩句,我就能給你傳訊。”

石菩就是聖人身邊那片刻不離的大太監,當初被戾太子關在上陽宮,連聖人親兒子都數日沒吃沒喝,餓得往嘴裡塞衣袍角,石菩那時不過是個皇子身邊的貼身太監,身上被叛軍打成重傷,是胡好女給他換來了藥,救了他的命。

“你總要在宮中有個人。”胡好女反過來苦勸自己這好友,“若不是有你外祖借我傳信,你們姐妹也不會聯手做決裂之戲,又哪能無牽無掛各自安穩到如今?我在宮裡有能做的事,從前有,以後也有。”

聽他說起當年的事,衛薔勾了一下唇角。

“如今可沒有人想把我留在宮裡當什麼貴妃,你也不必為我擔心,到如今我要是連進出洛陽都不能自主,定遠軍我也白建了。”

在笑著的人長眉明目,臉上有幾分不怒自威的煞氣,又令人格外心安。

這才是他夢裡北疆之主應有的樣子。

於是胡好女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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