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簽(“慢慢來,我一個一個,送...)(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8741 字 4個月前

大梁同光七年的盛夏蟬鳴似乎來得格外晚, 整個五月無比冗長,如同一蹩腳的文人在東拚硬湊著一篇生澀拗口難以接續的賦文。

先是端午之後豐州競標一事便在眼前,各世家來來往往, 忙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接著是定遠公一刀破了光祿寺卿於崇家的大門,卻最終被輕拿輕放。

再是皇後欲借定寧將軍向定遠公世子之位發難, 定寧將軍帶定遠公父母牌位而來, 被定遠公一箭射死在了定遠公府門前,最後是皇後受了申斥。

黃河一線今年的雨水來得很早,抽了穗的麥和粟整整喝了幾天的雨水,黃河、五丈河、濟水各處水位大漲,沿河州府皆膽戰心驚, 幸好,隻在幾處溢而未決,泡毀了數百戶房舍,已經算是大幸了。

與這些相比, 影影綽綽有青州出現廢王餘黨的傳聞, 跟呂家子打傷了定遠公世子, 不得不賠錢了賬一樣, 簡直不值一哂。

於崇坐在府中,一手摩挲著隻穿了紗衣的愛姬, 一手喝著新製的桃花酒,對自己堂弟道:“這幾日定遠公沒破門沒殺人,我竟覺她太安靜了些。”

說起破門一事, 於岌不由得羞慚起來, 那於經小兒連累他掏了萬貫財物, 還令於家聲名掃地,更重要的是他本想讓自己妻弟往豐州督府做長史, 如今也是不成了,因這重重利害,他至今還鬱鬱難解。

他堂兄可比他看得開,笑著道:“看看呂氏,咱們還算占了便宜。”

喝一口杯中酒,他道:“你不會真以為那談笑間就解了於經一臂的定遠公世子,會被呂顯仁那不成器二兒子打斷手吧?”

“大兄你是說……”

“定遠公為房氏女討公道是真,要讓我們諸世家斷了往北疆安插人的心思,也是真。那呂顯仁之前上竄下跳,想去北疆清查定遠軍的軍馬,這不就遭了報應?”

於岌恍然大悟。

閉上眼,深嗅身旁暖香,於崇撩了下衣領,道:“如今呂家為了那五萬貫到處奔波,如喪家之犬……也正是我們踩他們一腳的好機會。”

於岌一時沒說得出話來,呂家與鄭家一向與於家交好,隻是這次豐州競標,這兩家顯然各有心思。

於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打怕了的狗才是好狗,我讓你派人往青州去查那鹽池礦工是廢王餘黨一事,如今可有結果?”

說起此事,於岌立刻從袖中拿出幾張紙。

“到底是不是廢王餘黨,在青州打探,誰也說不清楚,鄭衷手段高明,一頂‘附逆’的帽子扣下來,整個青州都閉了嘴。可鄭衷也是貪,呂家鹽倉鬨鬼,鬨得沸沸揚揚,鄭衷便派兵將鹽倉占了,呂家先是服了軟,送了大筆財寶過去,可鄭衷在北海住的呂家彆院突然起火。還有一消息,說北海縣令楊知章不見了……鄭衷怕是懷疑呂家要滅口。”

於崇聽得哈哈大笑。

“財帛動人心,鄭衷在青州這許多年,看著呂家靠著鹽池流水似得進賬,如何能不眼熱,如今可算有了機會。”

揮揮手,讓愛姬退下,於崇搓了搓手掌,道:“我本就不想讓呂家得了豐州的標,現在也有了機會。”

粗獷的臉上浮現輕蔑笑意,於崇搓了搓下巴,道:

“呂家既然給我們於氏當了這許多年的狗,那就彆想著上桌吃肉,你讓你手下之人上書請查青州廢王餘黨一事,另外……再取五千貫給呂顯仁送去,我們於家也不能真看著他的兒子被定遠公一道道給劈了。”

“隻是,大兄,看呂家如今,就算我們給了五千貫怕是也做不了什麼。”

“是麼?”於崇斜靠在榻上,“那是那小兒命不好,與我於氏何乾?”

令於崇沒想到的是,於岌剛剛令人上書奏請徹查青州廢王餘黨,青州刺史鄭衷便上書說呂氏在青州跋扈,民怨四起,接著,北海縣令楊知章突然出現在東都,敲響了大理寺門前的鼓,要狀告齊州呂氏私占鹽池,以大梁之鹽賣與南吳謀自家私利,接著,金吾衛上將軍趙源嗣抓住一刺探大內消息的商人,發現了他與呂家往來的字據。

換言之,呂家通敵叛國。

尚書令府中,薑尚書一人持黑白二色子,看著棋盤,麵無波瀾。

質疑鹽池鹽工被殺的,是於家。

上奏呂氏跋扈的,是鄭家。

楊知章是被冀州刺史錢宣祁所救,是錢家。

抓住了呂氏私通敵國鐵證的,是聖人的親信趙源嗣。

將被圍堵的白子一目目撿起來,薑清玄笑著點點頭道:

“我家小阿薔的手乾乾淨淨。”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通敵叛國!他們斂走了大梁的銀錢財富還不夠!還要將大梁的鹽去換了南吳的錢?!這就是我大梁世家!究竟朽敗到何等地步!”

大德殿內,趙啟恩將奏本扔在地上,嚇得石菩等人跪倒在地。

“聖人,聖人,您不值當為這等罪人氣壞了身子!”

見皇後來扶自己,趙啟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大聲道:“阿薇!他們何以至此?!是大梁給他們的還不夠多嗎?!天天在口中說著聖恩浩蕩,他們就是如此回報聖恩的!”

“聖人,那等罪人心比墨還黑,千刀萬剮都不足惜,哪裡知道聖恩浩蕩?聖人,他們不值得讓你如此動怒。”

“咳咳咳!”

趙啟恩捂住自己的嘴,咳到模糊的雙眼中映出了自己皇後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擔心模樣。

“皇後,告訴尚書令,朕要讓呂家,亡族!男丁全死,女眷罰沒!”

“好,聖人,聖人您先吃了藥吧!”見石菩將藥取來,皇後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要伺候趙啟恩服下。

盯著她的臉,趙啟恩緩緩張開了嘴。

藥丸入嘴,又飲了一盞水,趙啟恩的怒氣也消了兩分。

見衛薇還擔心地看著自己,他勉強笑了笑。

“阿薇……朕,幸得有你。”

雖然在群臣眼中聖人甚為倚重皇後,在夫妻相處時卻也極少有這般真情流露的時候。

皇後感動莫名,半跪在榻前,眼睛已然紅了。

“聖人,您何必說這種話?妾失怙飄零,親族見棄,若不是遇到了聖人,這一生……”衛薇低下頭,緊緊抱住了趙啟恩的手臂,“聖人,您千萬保重龍體。”

“你放心。”輕揉了一下衛薇的手,趙啟恩麵色終於好看了起來,“有你陪著朕,朕定會好好愛惜自己。”

大德殿外,一群太監無聲地打開了窗,天光照進來,照在衛薇的臉上。

“聖人,鄭氏與呂家走得極近,鄭衷又做了多年青州刺史,不如我們這次……”

“不必操之過急。”趙啟恩擺擺手,將手放在了衛薇的臉上,“如今眾世家滿心滿眼都是豐州競標一事,呂氏叛國,證據確鑿,若是再動了鄭家,隻怕他們會心生警惕。”

“是,妾都聽聖人的,妾這便寫信給外公。”

待皇後退下,坐在榻上的聖人微微抬眼道:“讓趙源嗣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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