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補字數】(1 / 2)

仙君有劫 黑貓白襪子 14460 字 2個月前

走過長長的山道,儘頭便是昨夜三人一同走過的大路。隻不過昨天,這裡還是那般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長街,如今看上去卻莫名透著一股難以形容死寂與蕭條。

昨夜還熱鬨不已的戲台如今依舊站立在青石板路的兩邊,可上麵早已寂靜無人,台下更是空蕩蕩的一片。

隻是偶爾,能夠在某些戲台的角落,看到一些一動不動,麵容死板的傀儡人偶倚在破舊的箱籠之上,也不知道是昨夜那戲班子的人太過匆忙忘了收走,還是按照慣例這等破舊之物並不需要額外收拾。

時間太早,周遭寂靜無人。

這條長街,這戲台子依稀還是昨日模樣,隻不過失去了夜色遮掩,完全失去了昨夜那喧囂到近乎迷幻的流光溢彩。

季雪庭走在石板路上,目光若有所思落在路邊。他所過的每一處戲台子都顯得顏色暗淡,格外破舊,甚至就連那些傀儡,那些散落的道具,也像是在這裡日曬雨淋許久一般,透著一股沉沉的死氣。

他的腳步慣來輕巧,可此時時刻這座城是這般靜,靜得他的腳步聲似乎都能激起陣陣空洞的回聲。

不由自主的,季雪庭體內陣法緩緩運轉,自發戒備起來。而一旦這樣凝神,便覺得身後那人的存在感愈發強烈了起來。

孱弱,平凡,稍稍在紅塵中磋磨一段時日便會消散的凡人的氣息,早在山魈洞裡將那個少年救下來時候季雪庭便已經細細探查過宴珂的身份。之後更是有意無意,明裡暗裡地再三確認過。

那確實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然而……

季雪庭忽的放慢腳步,偏頭往身後看了一眼。

宴珂正直勾勾地望著他,猝不及防間對上季雪庭視線,頓時就像是連呼吸都忘記了一般,整個人瞬間卡在原地,連耳朵尖都紅了。

季雪庭微微一笑,然後伸出手去,問道:“這街道一旦無人,倒顯得很是詭異,你怕嗎?怕的話,我牽著你走?”

“雪庭哥,我……我……”

宴珂瞬間傻了。

“咳咳咳咳——”

宴珂身後的魯仁以手掩麵,發出一陣格外生硬的咳嗽。

季雪庭臉上笑容不變,隻當沒聽見。

無人知道此時此刻,他正細細體會著身體中一絲細微的悸動——

怦怦。

怦怦。

怦怦。

當真是小鹿亂撞,心跳如擂。

隻不過,季雪庭如今這具軀體不過一具人為雕琢而成的靈偶,胸口一片冷寂早已千年,這般熱烈的情緒與反應壓根就不可能屬於他,而是從麵前那人身上傳來的。

不過一夜的功夫,他卻忽然可以隱隱察覺到宴珂心中情絲……

這就有點……奇怪了。

季雪庭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念頭,但並未表現出來。

而在另一邊,宴珂呆在那,明明已經歡喜得快要傻掉了,可麵對季雪庭的提議,竟然還是僵硬地搖了搖頭。

“不用麻煩了。”

他小聲道。

季雪庭剛要收手,便覺得一片刺骨哀慟自心頭蕩起漣漪。

隱隱作痛之下,季雪庭險些變了臉色,看著宴珂的眼神頓時也變得複雜起來。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不過是稍稍試探而已,這少年人心中卻不知道想些什麼,這般哀痛自苦,情緒強烈到甚至連隻是隱有所覺的季雪庭都覺得有些受不了。

如此這般,季雪庭懶得糾纏,乾乾脆脆直接一把拽住宴珂。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就是帶著你走回去而已,彆想那麼多。”

他本以為宴珂先前那般哀傷,也許會掙開他的手也說不定,沒想到他這邊剛握住宴珂,後者立刻便死死反握住他手掌,力氣大得簡直像是怕季雪庭會直接從他麵前溜走一般。

“咳咳咳——”

魯仁忽然又在他們身後乾咳。

季雪庭回頭:“魯仙友,可是青州靈氣太過稀薄,傷了你的根基?我那邊還帶著些丹藥,等回了城主府便找來給你服下吧?”

魯仁的咳嗽頓時停了。

季雪庭笑了笑,轉頭牽著宴珂的手,與他一同走過寂靜無人的長街。

天地俱靜,有那麼一瞬,此方世界中仿佛就隻剩下季雪庭還有與他執手的那位少年。

也許是因為久違地從身側少年那裡感知到了人類鮮活的情緒,季雪庭腦海中倏的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強行按捺住胸口近乎滿溢出來歡喜,漲紅了臉,任由一個人牽著自己的手,走過一段路。

奇妙的是,時隔千年,季雪庭卻發現當時兩人同行的那段路究竟是哪裡,自己又為何要與那人牽手,竟然早已想不起來了。反倒是少年懵懂酸澀的小小心思,反倒是異常清晰。

隻希望當時那段路能長一點……長到他與那人能夠執手一直走下去,直至白頭。

就是早已不記得,那段路的儘頭,究竟又是誰率先放開了誰的手。

……

莫名的,季雪庭心頭又是微微一痛——這倒不是身側那少年情愫所致了。

季雪庭連忙束神運功,化去胸口那隱痛,再一抬頭,三人已到了瀛城城主府前。

季雪庭另一隻手上還提著血淋淋的倀鬼頭顱,守門的兵甲看到他這幅模樣也是嚇了一跳,緊張之中,差點兒對他刀劍相向。季雪庭連忙抹去心中那點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將注意力放到這正事上來。

也是湊巧,他正打算解釋,城主府大門內已經跑出個山羊胡子的老管家來,見到季雪庭三人好似看到了救星,連忙嗬開守門人,將他們請入門來。

“唉喲,季仙長,魯仙長,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城主他老人家都已經等你們等了一整夜了!你們要是再不回來,他可能都要點兵去救人了——哎喲,仙長,你手中這玩意是——”

正說著,老管家眼睛一瞥,也看見了那顆倀鬼頭顱,險些跌倒在地。

“哦,這個啊,是個妖怪,我正要拿給你們城主去看呢?”

見那老頭花容失色,季雪庭摸了摸鼻子,抬起手中之物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後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

片刻之後,季雪庭抱著劍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韓瑛的書房之中。

桌上擺著那顆鬼頭,已經被膽子大的侍從將礙事的血汙一概擦拭乾淨了,再用烏木托盤盛著才放到了韓瑛勉強。

隻不過即便是經過這般修飾,那顆頭顱看上去依舊顯得扭曲痛苦,十分滲人。

韓瑛的胳膊上還纏著綁帶,大抵是因為受傷之後又一夜未睡,此時的模樣看上去也十分慘淡。

他疲倦的目光在倀鬼的頭顱上停留了片刻,作為常年獵妖之人,他自然是不會畏懼這等妖怪殘骸,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倀鬼的頭,周身氣息卻比先前在城門外遭遇了失控的那隻妖獸還要糟糕。

“山神廟?你是說,它一直盤踞在山神廟之中?!設下困城之局的難道就是它?”

“我並不知道它先前究竟窩在哪裡,更不知道它占據山神廟,以幻覺和傀儡為憑依襲擊我們又是怎麼一回事。”季雪庭一手托腮,一手在劍鞘上曲指輕彈了幾下,“我唯一可以確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燕燕啊,這你用來護城的劍氣好像有點不太靈光啊。”

不然的話,也不至於讓這樣凶惡狠毒,修煉已久的妖魔竟然進了城。

聽到這句話,韓瑛無意識地握緊了自己腰側空蕩蕩的劍鞘,稍一用力,先前受傷的那隻胳膊瞬間又滲出了血。

“這不可能。”他一字一句緩緩道,“我的劍作為城基,整座城便都在我的劍意範圍之下,陣法城防,皆可依我意驅動。若是真的有妖魔潛入,我立時便可察覺!“

“哦,那恐怕其中還有彆的關竅,我尚未查明。”

季雪庭聽聞,垂下了眼眸。

聽到這一聲低語,韓瑛忽然轉頭望向他。

“你懷疑我?”

他忽然問道。

季雪庭一怔,隨即在臉上堆起了慣用的和煦誠懇:“當然不會,你可是不平劍韓瑛,為了這座城甚至願意封劍的韓瑛——”

“你懷疑我。”

韓瑛直直看著季雪庭,將方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隻不過這一次他的話語裡不再有任何疑問。

季雪庭打了個哈哈,心中暗暗叫苦,二十年不見,他明明覺得麵前這位早已磨平了一身棱角變得圓滑沉穩了許多,卻不想到了這時候,偏偏又顯出了當年那副莽直的性情來。

“這個嘛,你想多了,我其實……”

季雪庭打了個哈哈正要轉移話題,立刻韓瑛偏又一次打斷了他:“二十年前,你帶我遊曆人間,教我道理,我記得那時你常跟我說,這人世間的爾虞我詐,虛與委蛇當真是十分可笑又無聊。”

韓瑛說到此處,猛然先前一步,直逼季雪庭。

“怎麼,這才二十年,你我之間竟然也要落得那麼無趣的地步了嗎?”

事已至此,季雪庭自然也無法再糊弄過去。

他換了個姿勢,正襟危坐,麵向韓瑛。

“沒錯,我之前倒確實覺得你十分可疑,”季雪庭老老實實地說道,“尤其是等我進了城,又夜探了山神廟之後,就愈發覺得你身上迷霧重重。畢竟,以你的閱曆和聰明,不應該不知道,放任瀛城眾人如此大張旗鼓地祭拜一個空神,很有可能會引來邪物侵位。你這般愛護青州百姓,一方麵又放任這種事情發生,唔,燕燕,你自己說,這件事情是不是很矛盾?”

“我……”

“而且,將瀛山關係重大,其內更有可以抽取青州大半靈氣的封印禁製,若是我記得沒錯,天界早已下諭,不許凡人擅闖瀛山。當然,這事年代久遠,如今確實也沒有什麼人知道,天界看著好像也不是關心,但……既是要建城,為何你偏偏就要將這座城建在瀛山腳下?你並非那等不通仙務的凡夫俗子,早該知道,瀛山無神,可你偏偏要在瀛城之內還設一座山神廟?這其中許多事情,確實叫我想不通,即便是懷疑你,其實也挺自然的,不是嗎?燕燕。”

季雪庭說罷,便誠心實意地望向韓瑛,隻等他開口解釋。

可那韓瑛卻隻是靜靜與他對望,沉默了良久。

季雪庭就那樣看著韓瑛那雙早已不複當年清澈的眼睛中一點點燃起了怒火。

“季大哥,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教我的嗎?”

他一字一句,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