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侯夫人院子裡婢女們垂首侍立,屏氣噤聲。
簡單洗漱換了家常衣衫的東陽侯夫人走進東次間,許媽媽忙要捧茶,站在一旁的一個身穿碧羅裙的少女先一步接過。
“許媽媽,我來吧。”她說。
許媽媽看著少女明媚的麵容,含笑讓開。
東陽侯夫人已經坐在了臨窗羅漢床上,少女微微屈身。
“你彆生氣,伯父不是故意不見您的。”她輕聲說。
東陽侯夫人苦笑一下,她今日去到定安伯府,並沒有被拒之門外,但進了門卻由伯府的三夫人招待。
“太夫人昨日貪嘴吃壞了肚子,太醫院的大夫讓靜養不見人,老伯爺去西郊靈泉寺了,大嫂一大早去娘家探望卸任回來的父親。”定安伯府的三夫人,是庶子媳,縮手縮腳,“夫人彆嫌棄,隻能我來招待您。”
三夫人一向糊裡糊塗上不得台麵,伯府裡招待人的事從不用她,以往東陽侯夫人見了,不過是含笑打個招呼,但現在她哪裡能嫌棄,定安伯府有個人招待她,她已經知足了。
她開口要說周景雲的事,三夫人卻慌張說“夫人說得這些我不懂。”又說“世子是個好孩子,隻可惜我們三娘福薄。”然後落淚。
話題也沒辦法繼續了。
東陽侯夫人隻能告辭回來。
不過臨出門時,定安伯府的八小姐陸錦追了出來,跟著她上了車。
“義母。”陸錦再次將茶遞了遞,人半跪在東陽侯夫人身前,“自從接到世子哥哥的信,伯父就去西郊靈泉寺了,要是生氣,當時就來找義父義母了。”
陸錦是定安伯府二老爺家的幼女,二老爺不能承爵,成親就分了出去,一直在外地為官,二夫人身體不好,常年臥床,家裡的孩子們也管不過來,定安伯太夫人掛念,特意將他的幼女接回來住,要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尋來尋去,覺得還是跟東陽侯親上加親好,但周景雲一直回避。
前兩年過年的時候,定安伯太夫人在一次宴席上當著賓客的麵追問,周景雲也是脾氣一橫當場拒絕了,場麵很是尷尬,這時候陸錦出來跪東陽侯夫人。
“祖母是想跟夫人家親親不斷,不如夫人認了我做義女。”
做了義女也算是一家人,定安伯府有了臉麵,周景雲也不用再抗拒,東陽侯夫人當場就應了。
想到當初兩家差點生分多虧了陸錦化解,如今又是陸錦跟了過來寬慰,東陽侯夫人的臉色緩和,抓住陸錦的手。
“大人的事,與你無關。”她說。
陸錦坐在東陽侯夫人身側,為她輕輕捶打肩頭:“大人們也都是為了子女,是因為我們這些子女,才讓你們如此煩惱。”
這話說得是,自從嫁了人為人妻為人母,喜怒哀愁都是圍繞子女,東陽侯夫人長歎一口氣。
“子女都是債啊。”她說,“活該我還債。”
陸錦輕聲說:“能還債也是福。”
有些人就沒這個福,比如定安伯,三女兒去世了,不在了……
東陽侯夫人再次輕歎一聲。
“三姐姐不在了,伯父不舍她離開,所以才會與侯爺夫人世子糾纏,這樣,在伯父心裡,如同三姐姐還在一般。”陸錦低聲說,“如今世子終於再娶親了,伯父不是生氣,是茫然無措,不知怎麼麵對,所以避開了。”
將心比心,要是自己是定安伯處境,也會這般,東陽侯夫人握著陸錦的手:“我知道,彆說定安伯無措,我也不知所措。”
陸錦嘴角閃過一絲笑,下一刻笑容變得俏皮:“我就知道,義母也被嚇壞了。”
東陽侯夫人也不瞞著她:“我跟定安伯幾乎是同時接到消息的,事先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說到這裡又難掩惱怒,“景雲真是荒唐!”
陸錦笑說:“世子哥哥是不是被義母逼急了?所以突然成親?”
“我哪有逼他!誰能逼得了他?”東陽侯夫人沒好氣說,說到這裡又忙說,“其實當初先帝給他提過好幾次親,隻有說到你姐姐的時候,他才同意了。”
所以周景雲跟定安伯家的親事,可不是因為皇帝下旨逼迫的,而是兩情相悅。
陸錦明白東陽侯夫人的意思,抿嘴一笑,又輕歎一聲:“這麼多年了,世子哥哥能放下,也挺好的,否則他這樣,三姐姐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東陽侯夫人心裡又酸又澀又開心:“我的兒,多謝你能這般想。”
陸錦倚在東陽侯夫人肩頭:“世子是姐姐深愛之人,世子過得越好,姐姐才會更開心,義母你彆擔心,我會寬慰伯父。”
東陽侯夫人握緊她的手:“錦兒,能有伱,是義母修來的福氣。”
陸錦抬起頭,笑說:“那義母讓我見見新嫂嫂唄。”
東陽侯夫人微微一怔。
“義母,你也不帶她上門,三叔母跟人說,懷疑是假的,根本沒有這個兒媳婦,是你們推脫,怕我們逼你們再結親。”陸錦笑說。
這個三夫人,就知道是個糊塗鬼,說的什麼胡話,東陽侯夫人又急又惱:“我不帶她去是丟不起這個人,等景雲回來了,他自己帶去見伯爺吧。”
陸錦笑了,說:“那義母讓我見見唄,我是晚輩。”
東陽侯夫人神情猶豫:“她那樣上不得台麵……”
“義母,你可不要這樣說。”陸錦嗔怪,“她是世子哥哥的妻子,那在我心裡是跟我姐姐一般了。”
按理說不該是嫂嫂麼?東陽侯夫人閃過一念頭,但姐姐也說得通,這些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