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結局·上
從南城度假回來後, 徐翹回歸工作室,繼續潛心準備時裝秀。
之前的設計進程卡在一條懷表項鏈上。
潘德在與她溝通的過程中,特彆強調了本次時裝秀的壓軸作品, 一條采用美人魚童話元素的金色亮片輕紗魚尾裙, 希望能夠為它搭配上複古風的懷表項鏈。
珠寶鐘表不分家, 然而比起單純的首飾, 珠寶與鐘表結合的設計專業技術含量更高,要求也更精細。潘德曾表示, 這條懷表項鏈的設計超越了一般珠寶設計師的專業範圍,可以理解其中的不易, 如果徐翹無法完成,他準備聯係成熟的鐘表設計師。
但對徐翹這脾氣來說,這事鐵定不能有“如果”。
因為製表工藝耗費時間較長, 她在計劃設計順序時, 將它安排在前中期,跟潘德立了個“軍令狀”, 說四月中旬一定拿出作品。
清明假期前,她磨了一個多禮拜, 為的就是這條懷表項鏈。
懷表項鏈的重點主要放在懷表上,應當在視覺效果上儘可能簡化項鏈,以免過分累贅。
但作為一名珠寶設計師, 她的強項在項鏈部分,而不是鐘表,這樣一來,為取長補短, 相較懷表設計裡的技術成分,它的創意構思就變得尤為重要。
徐翹的初步構想是設計一塊“半獵表”。
所謂“獵表”, 是指帶前蓋的懷表,而“半獵表”,則是為方便讀表,在前蓋上開一個孔的懷表,除此外,不設前蓋的稱為“開麵表”。
考慮到模特走台時的展示效果,獵表的造型過於含蓄,而開麵表又過於直接,兩者都缺少美感,所以半獵表成了最佳選擇。
為與裙子的設計相呼應,徐翹之前一直試圖在表盤背景上以人魚形象做文章,但人魚早已是“爛大街”的元素,一來造型上很難設計出新意,二來,如此簡單粗暴的填空式設計,似乎將表盤的背景與表本身拆成了兩個完全分離的個體,未免有為湊主題而生搬硬套之嫌。
徐翹想要的效果不是“迎合”主題,而是“契合”主題,所以一直卡在這環停滯不前。
采風回來,她把攝影師拍的照片洗好,在畫室裡一邊翻照片一邊回憶這次三天兩夜的出遊細節,翻到一張海灘照的時候頓了頓。
照片拍攝於她和程浪在幾十個小時的航行之後,抵達的一處海岸。
天高海闊,遠處鷗群振翅高飛,陽光灑在金燦燦的沙灘上,每一粒沙子都燦然生輝,碧藍的浪潮漫濕沙粒時,攝影師抓取到了她和程浪接吻的剪影。
當時倒不是刻意拗造型,甚至兩人根本沒記得身後跟了攝影師,隻是情到濃時,程浪攬著她的腰吻了下來。
攝影師吃狗糧之餘沒忘記取材,穿越火線似的狂奔到高處拉了個遠鏡頭。
時間是早晨,影子斜斜拉長,徐翹及至腳踝的裙踞恰好被海風吹起,時機抓得漂亮,構圖也很精巧。
徐翹對著這張照片,看著兩道人影若有所思地發了會兒呆,忽然眨眨眼,打出一個響指。
有了。
想法一旦疏通,下筆就思如泉湧了。徐翹花三天初步完成手繪稿,然後開始著手電繪圖,為趕進度,除了睡覺吃飯,幾乎所有時間都泡在了工作室。
可憐程浪剛食髓知味,想拉她親熱都得看她臉色,見她滿麵倦容地回到家裡,連妝都沒力氣卸,也不舍得折騰她,默默替她打理好後勤,放她睡覺休息。
不說彆的,程浪算是在心裡記住了這塊懷表。
懷表設計完成,交給製表工坊後,時裝秀的具體時間也從起始模糊的八月到最終確定下日期。
徐翹接到通知時,是潘德那邊的倫敦時間下午,北城正是深夜。
她因為趕上工期,稍微得了些空閒,在家休息了一天,這晚剛跟程浪一起解鎖了幾樣花式姿勢,酣暢淋漓到零點,看到傳進手機的郵件,嗚哩哇哩地跟他哭,說她今年過不了生日了。
時裝秀在北城的首秀日期定在八月十九號,剛好是她生日。她本來還很期待程浪會給她準備什麼驚喜,比如說走就走地陪她去楓葉國黃刀鎮看極光,又或者安排一個豔光四射的遊輪趴。
現在想來,出遊是不可能了。徐翹歎著氣說自己真是個小可憐。
程浪饜足之後進入賢者模式,求生欲直線下降,玩笑說幸好消息來得及時,看來買海島的計劃可以暫時擱置了,把徐翹氣得七竅生煙,足足一個鐘頭都沉浸在“煮熟的鴨子飛了”的怨憤裡沒搭理他。
一個鐘頭後,因為劇烈運動消耗熱量,她咕嚕嚕叫起來的肚子終於替她說了話。
程浪死裡逃生地拿夜宵把人哄了回來。
*
從春假到盛夏,徐翹花了整整半年心血,完美收官事業上第一個大項目。
八月十九號當天,“Deep Sea”時裝秀在北城美術館正式開秀。
自從公布張揚的選址起,這場秀一直備受業界關注。當日傍晚五點,一眾受邀到場的明星名流,時尚圈資深從業者陸續抵達美術館。
北城美術館開闊大氣,錯落有致的現代感幾何建築,為今晚的視覺盛宴提早造了一波不小的勢。正門前“長|槍短炮”紮堆,記者們紛紛搶占拍攝高地,快門聲綿綿不絕。
雖然記者的熱情大多在當紅明星上,可當一輛囂張的齊柏林在館門前緩緩停下,這一幕還是刺激到了眾人手中的鏡頭。
從車後座走下的兩人,男方一身深灰西裝,女方一襲白色露背星辰仙女裙,登對不說,還雙雙把高級定製穿貴了一個檔次,瞧著比明星更養眼。
很快有人發現,這對男女是蘭臣集團的總裁和他年初高調公開的女友——也就是潘森本次時裝秀特邀的珠寶設計師搭檔。
這種級彆的貴人不是尋常能見,何況這一對還是上流圈裡的話題人物,記者的鏡頭迅速懟了過去。
徐翹挽著程浪的手臂走過閃光燈頻閃的廊道。
兩人不是明星,也沒必要特意照顧鏡頭,一路仍在自顧自交談。
“寶貝,是不是有點緊張?”程浪在她耳邊低聲問。
他說的當然不是麵對記者的鏡頭,而是指麵對今晚的觀眾,以及今晚過後的業界評價。
徐翹並不是這場秀的主角,但半年來的成果將在這場秀上得到時尚圈專業目光的檢驗,哪怕潘德這段時間一直對她讚不絕口,她也不可能不緊張。
畢竟倫敦高級珠寶展之後,她銷聲匿跡了半年,再不出作品,業界都快遺忘了她這位曇花一現的新人。
如果換作從前,徐翹可能會氣勢洶洶地逞強說不緊張,但這幾個月來,兩人建立起親密關係,所有的身體語言都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光是動動手指,程浪就能感應到她的情緒。
徐翹低哼一聲:“知道我緊張還不趕緊采取行動。”
美術館大廳人來人往,程浪笑著指指前邊:“讓親友團給你鎮鎮場?”
徐翹順他所指望去,看見中央螺旋式坡道欄杆邊靠著男男女女一群人。
朱黎正與沈蕩說著什麼投機的話,江放在一旁試圖插嘴,最終以失敗告終。再往邊上一些,鬱金和埃利奧夫婦在有說有笑地交頭接耳。
徐翹愣了愣。
因為這場時裝秀規格高,受邀名額非常有限,潘德沒主動提起,她也就沒好意思搞特殊化,拖家帶口。
結果這後門,還是有人替她走了。
程浪望了那邊一眼,低低道:“江放和沈蕩是湊數的,你覺得順眼就看看,不順眼就不看,還差一個正經的沒到。”
徐翹沒來得及問是誰,幾人注意到這邊,朝她和程浪迎了上來。
“小公主,生日快樂。”朱黎笑著打頭陣,“給你的禮物放你家小程總車裡啦,回去記得拆。”
江放和沈蕩舉手表示同上。
鬱金和埃利奧跟她先後交換擁抱:“生日快樂,我們的禮物也放在後備箱了。”
徐翹感動得吸吸鼻子:“你們大老遠抽空過來我就很開心啦,乾嗎破費!”
“不破費,”鬱金笑著看了一眼程浪,“來回機票和食宿都是小程總承包,我們離開米蘭這兩天,連門店都有專人負責接管。”
徐翹跟著瞅瞅程浪:“小程總很會做事哦。”
“應該的。”程浪笑著點點頭。
距離時裝秀開場還有二十來分鐘,各路媒體正在訪問區爭相采訪到場明星,還有不少賓客在場館裡三三兩兩地參觀。
程浪和徐翹這行人不接受娛記采訪,也早就逛爛了美術館,這會兒正是閒暇時間。
幾人到招待區落腳,一路上,徐翹以遠道而來的鬱金和埃利奧為先,跟他們聊這次時裝秀的亮點。
江放一看這一行七個人兩對情侶,剩下沈蕩原本該跟他湊伴,偏偏和朱黎聊起了風投,導致他落了單。
他不太爽利地走到程浪另一側:“浪總,你這安排不合適啊,七個人,怎麼著都得有一個落單,你叫我今晚往哪兒插足?”
程浪輕飄飄看他一眼;“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為什麼七個人裡,落單的偏偏是你。”
那不是可憐的我,還能是牛逼的你嗎——江放沒敢造次地大放這句厥詞,朝眾人道:“你們聽聽,他這說的是人話嗎?”
朱黎扭過頭來:“不是人話也理解理解,你們浪總肯定每天在我們小公主這裡吃癟,你辛苦一下,給他當炮仗點了過過嘴癮。”
江放氣笑:“你這說的也不是人話啊。你是不是還在氣上次倫敦那事呢?”
他在說除夕夜,他拉著朱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徐翹和程浪在酒店布置了一個愛巢,花瓣香氛、美酒佳肴全套上陣,結果功虧一簣的事。
那天得知計劃敗露後,朱黎確實被他的傻缺主意氣炸了,回想起來還覺得那事是自己成熟穩重的人生裡最大的敗筆。
“早就不氣了。”朱黎上半句說著不生氣,下半句無情地往他傷口上撒鹽,“不過江老板今天打光棍出席,看來還沒找到女朋友呢?”
徐翹聽了這一耳朵,從程浪這側探出腦袋,好奇道:“江老板單身很久了嗎?”
“大半年了都。”
“上回帶去倫敦高級珠寶展的那位不是你女朋友?”
“嗐,那是我臨時雇的女伴。”
幾人在招待區長椅落座,徐翹和程浪坐在中間,兩邊分彆是各自的朋友。
徐翹可惜道:“那姑娘挺漂亮的呀,性格也可愛。”
“彆提了,”江放歎了口氣,“可愛什麼可愛!我看她家裡零花錢管得緊,給她賺外快的機會,她倒好,拿著我的錢回頭泡男人,傾家蕩產給人家準備生日禮物!”
這可真令聽者流淚,聞者傷心。
徐翹同情地看著他。
接觸到她的眼神,江放火氣更加上頭,咬牙切齒道:“彆被我查到這男人是誰。”
沈蕩笑著轉過頭參與群聊:“都半年了,還在查這事?”
“這不是大海撈針,一直沒進展嗎?隻知道她叫人家‘2B’。”
徐翹和沈蕩齊齊一愣。
“2什麼?”
“什麼B?”
“我看她在給人做生日蛋糕,蛋糕上寫了一個數字2和一個字母B啊。”江放理直氣壯。
程浪原本很少參與這種七嘴八舌的八卦環節,實在耳不忍聞才道:“半年前的生日蛋糕,那應該是213,表示二月十三號吧?”
“……”
眾人在一陣啞然之後爆發出滅頂的笑聲。
程浪歎了口氣,朝徐翹那側的三位說:“見笑。”
徐翹此刻卻在出神。
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個蛋糕呢?
她悄聲問程浪:“你喝醉酒找我賣萌的那晚,是情人節前一天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