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那片白月光 26(1 / 2)

宣明殿

“臣自請鎮守邊關,此生無詔不回京城。”

看著著一身軟甲正跪於大殿正中央,請命即日起程前往邊境,低斂著頭讓人窺不清臉上情緒的魏霄,上首段辰淵那雙深邃的眸眼中,是一片說不出的深沉。

對於魏霄這個表弟,段辰淵從小到大的感觀都過於複雜。

在曾經很長的時間裡,他羨慕且嫉妒魏霄,甚至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一句話,為什麼魏霄什麼都不做,就有那麼多人喜歡,甚至連母後也那麼喜歡他?

生前的魏皇後很喜歡讓魏霄親昵叫她姑母,可是他卻因為小時候叫了她一句娘親,就被疾言厲斥粗鄙,甚至她還將對他最好的奶娘,活活的打死。

後來她逼著他在她床頭立誓,必須要查出魏將軍的死因,為魏家翻案,保護好魏霄,護魏家榮耀,不然暗部的勢力不會交給他,他當時心裡是怨恨著魏這個姓的。

這麼多年,沒有哪一刻段辰淵那麼清楚的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人操控著的傀儡。

從小到大,她從沒教過他任何有關溫情的東西,她教給他最多的是隱藏自己,注重太子儀態,守好太子的位置,保護好魏家,如何算無遺漏……

他曾經想過毀了魏霄,直到真正意義上的頻繁接觸,他才發現魏霄其實是個很好懂的人。

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會因為彆人對他好就對人一片赤誠,而正是這份赤誠,換來了他的信任與真心相待。

所以哪怕從一開始這份接觸中,確實是帶著利益與目的,但是他卻也一直力所能及的將魏霄護著,教導著,也不願意主動去傷害。

除了這次。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心動的人,他不可能,也不願意就這麼將人拱手讓人,哪怕他的對手是魏霄。

好半響,段辰淵才將眸中的不明收斂,“你知道你這話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被問話的魏霄身形猛的一僵,跪著的他,看著眼前冰冷的地磚,腮幫緊繃,眼圈泛著紅。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意味著他將至此失去阿鈺,他的笑臉,他的聲音,他的吃穿用度,所有的一切都將不會有他魏霄的影子。

然而,說他膽怯也好,說他害怕也罷,他真的不敢再見那人,真的不敢再麵對那人,無論是他給予的好,還是給予的惡。

他害怕這份感情會在時間的催化下,變成一頭野獸,他再也困不住它,以至於某天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做出什麼極端的事,讓那個曾經如此深刻鐫刻在那人心中,在戰場上手執紅纓槍的少年郎,徹底破碎的消失不見。

他的父王曾經說過,魏家男兒歸宿終在戰場之上,埋骨也終在戰場之上,那麼就讓曾經那片赤子之心,永遠停留在那片桃林,永遠停留在桃樹下那人撫琴的弦音中。

緩緩閉上眼,抑住眶中狼狽的濕意,跪在殿中的他聲音泛著顫,卻堅定無比,背脊挺直而寬闊。

“臣……知曉,自願請命鎮守邊關。”

看著人離開那似一昔間寬闊挺直的背脊,看著人至始至終都緊握到青筋冒起的拳,上首段辰淵緩緩斂下了眼底的自嘲。

曾經他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主動傷害魏霄,曾經他以為如果他做了皇帝,一定不會讓魏霄去到戰場那麼危險的地方,但是,人生從來都沒有絕對,曾經沒有,隻不過是代價不夠罷了。

他想得到那個人的一切,隻能除去魏霄這顆占據著他心口的釘子,曾經他也不屑於帝王心術的狡兔死走狗烹,但直到真正坐到這個位置後才明了其意。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緩緩的閉上雙眼,威嚴寶座上男人的肩膀,似乎在這一刻終的鬆下了挑起的重擔,又像是贏得了一場耗費所有生命與心神的戰爭,眉宇間儘是疲憊。

走了也好,走的遠遠的也好,再也不回來也好,這樣他心裡那頭名為嫉妒的困獸就不會在無數個夜裡發瘋,想不管不顧的如餓狼般撲上去咬斷入侵人的脖子,想像禁臠般的圈住那個人,某天真正與這惟一的親人,兵戎相見。

終的良久,龍座上的男人猛的睜眼,那雙深邃的寒眸中曾經所有不舍與歉疚,所有的瘋狂與黑暗,已全然消失不見,隻餘一片冰冷理智的勢在必得。

……

自夢中悠悠轉醒,楚忻澤隻覺嗓子眼乾的厲害,剛張唇想喚阿桂,卻隻感一隻手臂伸來,將他整個人後背小心翼翼的托起的同時,一杯溫茶已送到唇邊。

而整個過程中,他眼尾餘光隻瞥到一抹明黃。

似有所查,緩緩抬眼,入目是人那張辨識度極高棱角分明威嚴的臉。

“皇上?”嗓音疑惑嘶啞。

瞧著人一片蒼白的臉,入耳嘶啞的嗓音,段辰淵眼底心疼一閃而過,放柔了嗓音,他道:“是我,你先喝點水。”

楚忻澤這會渴的厲害,雖然知道這不合規矩,卻也沒有拒絕,張著唇喝了大半杯的水,有了茶水的滋潤,嗓子舒服了不少。

環顧四周,滿屋子沒有阿桂的身影,忍不住道:“阿桂呢。”

“阿桂給你煎藥去了,我擔心你醒過來,床邊沒人照顧,就守在這兒,看來我這個決定做的很對。”說著,那向來深沉的眼中竟難得帶上了分笑意。

楚忻澤似也沒想到這個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卻與他一點也沒有生份,甚至連稱呼都沒變半分,臉上忍不住帶了點笑,剛想問你怎麼來這兒了,卻猛的想到前兩天太醫給自己診的病,那才綻開的笑,一點點又歸於認命的平靜。

垂了垂眼,他道:“你知道了。”

一個很平靜的陳述句,配合著他臉上淡然的表情,似真的是行朽老者,接受了將行就木的事實。

然而那日將所有一切從頭看到尾的段辰淵知道,這個消息對這人的打擊有多大,這人內心那種痛苦與悲傷,正是知道,這會瞧到他過於平靜的模樣,心尖倒是像是被尾針蜇了下似的,疼的厲害。

不自覺抬手,似想撫上人那過於蒼白與消瘦的臉,卻不想被人猛的避了開來。

倏的抬眼,楚忻澤清晰的看到了床沿邊男人眼底,那晦澀的情深。

瞳孔不自覺睜大,他眼底似染上了絲絲驚駭的詫異,似從未想到過,眼前這人竟會對他生出這般心思,也未想過,那雙眼中竟藏著這般的濃情。

他是這天下之主,是天下之表率,怎可!

顫抖了下唇,他艱難的道:“皇……”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突然的出聲,打斷了人口中未完的話。

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指尖,段辰淵自嘲的笑了下,“朕是皇上,當為全天下做表率,怎可生出這般荒唐之心。”

抬頭看著對麵臉色發白的人,眼底似染著道不儘的哀傷與落寞,“你是想說這些吧。”

楚忻澤攥著被褥的手指關節發白,唇卻緊抿著,不駁一言。

沒錯,他就是這麼想的,天下誰都可以,但是皇上不行。

看懂人心中所想,段辰淵笑了笑,“所以聰明如阿鈺,不也從來不知道嗎?”

從來不知道我這樣的在乎你,從來不知道我心中早就有你。

見人沉默抿唇的不語,段辰淵伸手想碰碰人的臉,卻到底害怕人如方才般,避如蛇蠍,竟帶著些小心翼翼,隻敢透過空氣虛虛的描摹著人好看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