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娘娘萬福(1 / 2)

初春,午後略熱,黃琉璃瓦的簷頂泛著層光暈,翊坤宮四椀菱花槅的窗並未支起。

略過龍鳳和璽彩畫的屏風,妙芝瞧著坐在梳妝台前的年徽容,輕聲問道:娘娘,阿哥快下學了,小廚房問,今日日頭熱,可做些冰酪子?

年徽容穿著湖藍色的宮裝,旗頭上略簪著幾朵絨花,並不華豔卻自有一番明麗氣韻。

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眸色無光:罷了,福惠身子不好,不能貪涼。

娘娘身子不好,心疾又犯了,怎的開著門呢?

頌寧埋怨地走進來瞪了眼妙芝,然後端著的藥盞放在旁邊的梨花圓木桌上。

她剛從小廚房燉了藥過來,藥盞還熱得滾燙。

她看向年貴妃:娘娘,藥來了,趁熱喝吧。

一日複一日的,有什麼意思。

年徽容並未立即喝藥,隻淡淡地瞥了眼,便又躺回了塌上。

妙芝與頌寧對視,無奈歎息。

皇上駕到,七阿哥駕到——

太監小柱子尖銳的聲音傳來,妙芝蹙眉看了眼外頭,暗自納悶:怎的,皇上帶皇後的七阿哥來了?

天兒打西邊出來了?

年徽容被頌寧扶起身,捋了捋鬢角,蹙眉喃喃道:四郎,怎麼帶七阿哥來了?

還沒等她細思,明黃色的龍袍便出現在了門口,隨之雍正溫潤的聲音傳來:今個兒可好些了?

他的懷裡窩著一個奶團子,一扭一扭地哼哼著。

年徽容福了福身子:臣妾好些了,院首把脈,哥哥也從家裡安排了人送進了些甜的吃食,臣妾倒是要被寵成孩童了。

提及年羹堯,雍正臉色晦暗了一瞬,隨即他抱著弘景坐在塌邊,看向愛妾:這孩子,非要纏著朕找福惠玩兒,小人主意可大,朕拗不過他,便一同來這兒了。

年徽容牽強一笑:七阿哥年紀雖小卻機靈,福惠確是要下學了。

她不敢細看弘景,一看便想起那自己隻存活了一天不到的福沛。

一活一死,天壤之彆。

然而,她不看弘景,小人兒卻眼巴巴地盯著她。

弘景直勾勾地瞧著她,滴溜溜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櫻紅色的小嘴兒癟著,就像要嚎啕大哭的架勢。

嗚嗚嗚,是娘親。

天山腳下,人參果樹生人參果。他成靈後受果樹娘親庇佑千年,可一日天火霹靂,他失去了娘親。

人參果樹枯萎,他是最後一批成精的樹靈。

他看得到年徽容真身的人參樹苗。原來,娘親也來人間曆劫了,過得還這樣苦。

明明娘親曆劫前有無數的孩子,投胎人間,孩子卻凋零到僅存了福惠一個。

弘景哽咽,小臉漲得通紅,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

他看到了娘親頭上的藍色雲朵。娘親過得一點都不開心,見到自己也不開心,反而傷心頹靡。

雍正被弘景突然的哭泣嚇了一跳,連忙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弘景怎麼了?不舒服?

弘景短短的小指頭指向年徽容,委屈地說道:抱,抱。

雍正眸中閃過驚訝的神色,他指向同方向:弘景要讓年娘娘抱你?

年徽容表情略有些無措,眸子水盈盈的,她隻得看向弘景,赫然發現這是個極漂亮的孩子。

雪膚眸亮,委屈地凝視著自己求抱。

忽然間,她隻覺得一陣恍惚,心海沉浮中掠過奇怪的畫麵,參天的古樹,飽滿馥鬱的果子。

回神,她隻覺得心腔裡有著無聲的呼喚:抱抱他吧,他是你的孩子。

不由自主地,年徽容伸出手,眼圈也濕紅了:四郎,讓我,讓我抱抱他吧。

弘景主動地張開手,年徽容擁緊了他,仿佛失去的一切又重新回來了。

溫情莫名地洋溢在心間。

自福沛沒了後,她從未這般舒坦、安心過。

弘景並沒有忘記來意,他抬手,指尖對上年徽容的後頸,一陣淡瑩綠色的光芒流入她的身體。

娘親也是樹靈,對於靈氣,適應會比常人更快些。

年徽容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肚子裡暖流淌過,身上舒服快活,也不覺得心悸頭暈了。

她放開弘景,小團子也看向她,眨巴眼睛:六哥?

弘景完成了最主要任務,又念起了福惠,他瞧了瞧娘親頭上的雲。

變成金燦燦的橙色啦。

娘親喜歡他,嘿嘿。

年徽容盈盈一笑,忍不住摟緊他:六哥快回來了,年娘娘抱抱你,一起等他好不好?

頌寧驚哂,她不明白主子娘娘為什麼會待皇後的孩子這般殷切?

年家並非勢弱,皇上恩愛也並未消減呀。

雍正看著溫情一幕,心裡高興,他大手一揮安排蘇培盛:讓禦膳房送早春新釀的梅子酒來,朕今晚要在翊坤宮痛快暢飲。

蘇培盛立馬應聲前去吩咐。

皇上?孩子在呢。

年徽容嗔怪,靈力一輸,她眸子裡的光都亮了。

鐘聲響,屋外光暗了下來,黃昏潑墨,晚霞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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