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梅蘭坐在新換的大房子裡,美滋滋的邊喝粥邊看電視。目光掃過那老太的臉,手裡的碗砰地一下落了地,摔個粉碎。
“老公!你快來看!”
她失聲大喊。
她丈夫拿著新買的平板電腦從廁所出來,很不耐煩地問:“什麼事啊,上個廁所都不讓人安生……”
話音未落,他已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喃喃說了句:“臥槽!”
程梅蘭拚命拍他的胳膊。
“快!換衣服出門!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老二和他媳婦,跟咱倆一起回去……我說那老頭怎麼突然大方起來,原來真的是坑咱們!”
二人急匆匆地出門,臨走前還不忘在桌上放兩千塊錢,是王秋雅這周的生活費。
—
老房子裡,阮林林舒舒服服地睡了個懶覺,醒來後神清氣爽,洗漱完畢打算吃飯。
走到客廳,她感覺氣氛不對勁。
程晚歌坐在沙發上盯著她,目光如影隨形。
她喝了口粥,問:“有什麼事嗎?老看我做什麼?”
程晚歌開口,聲音一聽就有問題。
“媽,你真的喜歡這個家嗎?”
她移開視線,不與她對視。
“當然愛,問這個做什麼?”
“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們?”
程晚歌緊緊盯著她。
她咽下嘴裡的食物,準備回答,顧青雲走出來,擋在二人中間。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點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這是小秘密嗎?爸,你不要再為她開脫了,她根本就不值得。”
程晚歌激動的樣子令人起疑,阮林林懷疑他們知道了什麼,試探地問:
“出了什麼事嗎?”
程晚歌見她還在裝傻,冷笑一聲,拿出手機丟到她麵前。
上麵正在播放她的新聞。
這是誰拍的?她的秘密什麼時候泄露出去了?
阮林林來不及思考,因為程晚歌已經開始興師問罪。
“你彆說這不是你,我從你肚子裡出來的,可能不認識彆人絕對不會不認識你!這麼大的事,你就這樣瞞著我們。如果不是新聞爆出來,你還要瞞到什麼時候?”
最初的慌亂莫名其妙消失了,她鎮定下來,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對方。
程晚歌皺眉。
“你說話啊。”
“你也想要那筆錢嗎?”
“什麼?”
“像老大老二一樣,有錢才叫媽,沒錢看都不想看?”
她又急又氣,“我生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錢?是你居然不信任我,甚至不信任爸爸。他有在錢的事上刁難過你嗎?有坑過你一次嗎?這麼多年你的生活靠得還是他的退休工資,你怎麼可以連他都隱瞞?”
阮林林咬了下嘴唇,“我……”
顧青雲打斷她的話。
“她沒有瞞著我。”
程晚歌愣了愣,“沒瞞?”
“事實上我剛出院,她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問我要不要告訴全家人。是我建議她一直隱瞞的,免得大家因為這種事傷了感情。”
顧青雲語速不急不緩,仿佛在說一件真事。
可他明明在撒謊!
自己什麼時候告訴他過?
阮林林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察覺到目光,側過臉來安慰地笑了笑。
程晚歌半信半疑,“爸,你不要為了包容她而騙我,無底線的忍讓隻會讓對方得寸進尺。”
顧青雲皺眉。
“我的話你也不信了嗎?你怪她不信任我們,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程晚歌啞然,無法反駁。
有人敲門,她回頭看了眼,“誰會在這種時候來。”
“應該是我請的保安到了。”
顧青雲打開門,外麵是四個人高馬大的壯漢。
“你請保安做什麼?”
程晚歌無法理解他的做法,不過半小時後,她便明白了自己的父親多麼有先見之明。
老大和老二,看到新聞後又殺回來了。
“開門啊!給我開門!這麼大的事還想繼續瞞下去嗎?快開門!”
消息已經散開,左鄰右舍都來圍觀。
姐弟倆趁機喊冤賣慘。
“她四十多歲就沒工作了,一直靠我們養。”
“爸爸昏迷時也是我們照顧。”
“我天天給她做飯,打掃衛生,手機也是我買給她的。”
“我們對她還不夠孝順嗎?中了獎居然故意不說,還跟我們斷絕關係!”
“媽,你出來!”
趙菊香左看右看,從對門王桂花家裡拿來一個大拖把,想強行把門撞開。
鄰居們退後三尺,激動地等著看熱鬨。
連撞三下,門開了。四人心中一喜,準備進去,卻見四個滿臉橫肉的陌生壯漢走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家?”程自建問。
壯漢們麵無表情。
“你們跟這家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剛才的行為是強闖民宅。如果還不離開,我們隻好送你們去派出所。”
“喲嗬,有錢了,還請私人保鏢來對付我們是不是?來!你們來!”
趙菊香往地上一坐,氣沉丹田,“有本事就來抓我。要是敢傷我一根毫毛,我就告得你們傾家蕩產!”
壯漢們翻了個白眼,人手一個,拎小雞似的拎出去丟掉。
正主都被趕走了,看熱鬨的也不敢多留,生怕殃及自己。
隻是程家依舊不能獲得安寧。
電話一個接一個響起,那些多年未聯係的遠房親戚、老同學老同事,仿佛都在同一天齊刷刷想起她,專程打電話過來“道喜”。
阮林林接了最開始的一兩個,弄明白對方的真正目的後,再也不接了。
鈴聲太吵,她乾脆關機,電視也不開,默默看起一本畫冊。
程晚歌把顧青雲拉到廚房,再次低聲詢問。
“爸,你真的早就知道這件事?”
“既然你不信,又何必再問。”顧青雲垂眸看著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女兒。能從她那張清冷嚴肅的臉上,看出兩人年輕時的影子。
“晚歌,你一直很讓我驕傲,但這次的做法太讓人失望了。”
程晚歌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僅剩的憤怒和狐疑消失得一乾二淨。
顧青雲走出廚房,對阮林林說:
“你還沒有吃早飯,要不要喝點粥?”
她哪裡還有心思吃早飯?腦子已經亂成粥了。
之前想象過無數次中獎一事被他們知道的情形,也做了些應對的準備。可當她真的身處其中時,又什麼都不想說。
顧青雲幫忙解圍的舉動也令她費解。
阮林林搖搖頭,手機震動了一下,收到新聞消息。
巨額彩票中獎人子女公開批判母親——她眼裡隻有錢。
點開查看,是程梅蘭和程自建的專訪。
二人重新打扮一番,看起來個頂個的儉樸,仿佛剛從莊稼地裡施肥回來。
程梅蘭眼睛哭得通紅,手裡捏著紙巾,控訴她的同時很有規律地啜泣。
程自建坐在旁邊低著頭,模樣老實憨厚。
“她是從半年前開始性格大變的,現在算算,應該也就是剛中獎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她有買彩票的習慣,隻知道她時不時就會要個百來塊的零花錢,大概就是用來買彩票了。
我們和她關係很好的,弟弟一家子之前還因為擔心她的身體,與她擠在老房子裡,住了差不多三四年。我是賣服裝的,個體戶,錢賺得不多,但是好在時間自由,經常能去看看她,幫她做飯洗衣服。
我們從來沒有吵過架,所以她之前提出一人給六十萬斷絕關係時還很奇怪。一來奇怪她哪兒來的錢。二來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趕我們走。
我們是重組家庭,現在這位是她第三任丈夫。雖然做子女的不應該評價父母,但是越長大我就越覺得,大約她人品上確實有些問題吧。
今天接受采訪,目的不是為了錢,而是想討回公道。
媽,你不能心安理得的獨吞那筆錢。”
程晚歌也看見了,氣得大罵。
“這兩個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
她想去找他們,伸手開門。
顧青雲連忙阻攔可惜晚了一步。
大門打開,無數個攝像機出現在眼前,提問聲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程夢芝你好,能接受xx新聞的獨家訪談嗎?”
“程夢芝,對於子女的控訴你有什麼解釋嗎?”
“這是你的第三任丈夫和最小的女兒嗎?他們有沒有分得財產?”
程晚歌嚇了一跳,連忙關門。三人費儘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那些人擋在外麵。
顧青雲低聲說:“這裡恐怕暫時不能待了。”
“可是我們出不去啊。”
他看著阮林林,“你有沒有其他可供落腳的地方?保密性強一點的。”
她腦海裡浮現出自己的彆墅點頭。
“我現在打電話讓保安回來,待會兒跟兩個人一起出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另外兩個互送你離開,到你落腳的地方住兩天,避避風頭,如何?”
好是好,可問題是……他能應對嗎?那麼多人。
這件事本來跟他沒有關係的,他仍可以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不需要在一群充滿惡意的人麵前說話。
被他們拿著放大鏡找漏洞,說錯一句就萬劫不複。
看著她擔憂的眼神,顧青雲神色溫和下來,理了理她的頭發。
“彆害怕,我們都不會有事。”
沒過多久,保安回來。兵分兩路,一路隨顧青雲程晚歌出去應付記者,引至樓下。
另一路互送阮林林上到樓頂,通過樓頂通道來到隔壁樓,從出口悄悄離開。
上車前,阮林林回頭看了眼。
顧青雲的身體猶如一片孤舟,在狂風駭浪交加下,依舊堅定平穩的行駛。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