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雪,挖河是不可能的了,周牧野是閒不住的人,他知道大隊裡在蓋知青的宿舍,便主動要去打下手幫忙掙點工分了。
蘇桃本來還想著勸他去幫忙,跟瓦工師傅學點技術呢,沒想到壓根不用她勸,他自己就去了。
是啊,她家男人勤勞上進,這樣的人,窮在他這裡肯定是紮不了根的。
已經到了臘月裡,小河裡結起了冰,蘇桃跟隔壁鄰居家大嫂學著做豆豉,她把黃豆煮好之後,平攤在墊著葉子的竹匾裡麵,放在太陽底下曬,等著發酵。
到了正午,太陽曬得屋頂的雪開始化,屋簷開始往下滴水,蘇桃又打算跟鄰居大嫂學習納鞋底。
吳桂鳳看了一眼她的手,樂嗬道:“你這手,可納不了鞋底。”
蘇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為什麼啊?”
吳桂鳳笑道:“你來試一針看看。”
蘇桃接過鞋底,拿著大頭陣,對著鞋底,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那針硬是沒往鞋底鑽一丁點。
吳桂鳳又把手上的頂針遞給她:“你再試試。”
戴上針箍的蘇桃,在納鞋底方麵,還是一個門外漢,她以為很簡單的活計,卻沒想到暗藏這麼多玄機。
“那嫂子,你一會兒教我織毛衣。”
織毛衣是技術活,不需要蠻勁,蘇桃覺得自己應該能行。
吳桂鳳穿針引線,每縫一針,都是咬著牙,用力把鞋底縫得儘量結實,她說這樣鞋底經穿些。
吳桂鳳家男人在省城乾活,每半年會寄個三五十塊錢回來,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在縣城念高中,二兒子三兒子都還在念小學,最小的女兒四歲了,還不會走路,因為根本沒人教她走路,她隻會在地上爬來爬去。
平常,吳桂鳳白天裡要去自留地裡乾活,晚上回來就納鞋底織毛衣,男娃們皮得很,鞋底耗起來本來就快。
這村裡的家家戶戶,都在艱難地過著日子,再艱難又怎麼樣呢?即便已經被這窮苦歲月折磨得麻木了,但日子,總還是要過的啊。
納完一隻鞋底,吳桂鳳開始教蘇桃織毛衣,蘇桃還算上手,她一邊笨拙地跟著吳桂鳳走針引線,一邊小聲問道:“既然這麼艱難了,為什麼還要讓大兒子去縣城念高中呢?”
“他愛念書,成績好,以前我提過讓他回來幫我的忙,他和我鬨了一通,我想著,念到高中畢業,興許能到大隊裡當個文書會計啥的,總也好過種田,就讓他繼續念下去了。”
蘇桃看著個苦難的女人,她四十歲,和她的媽媽一般大,頭發就已經花白了,四歲的小女兒還不會走路,在旁邊端著凳子,歪歪扭扭地挪過來。
蘇桃拉住了她的手:“走,姐姐帶你去院子裡玩。”
這孩子,因為沒人教走路,骨頭太軟,再不學習走路,恐怕要癱一輩子了,可這大嫂完全不當一回事,蘇桃都替她著急。
蘇桃撐著她的腋窩,耐心地引著她一步一步地走路。
這大嫂的男人,在省城就是做瓦工的,雖然比不上城裡人,但比留在鄉下還是要賺得多一些的。
蘇桃和她親近,一方麵,是想以後讓周牧野出去和他學手藝,一方麵,是真的覺得他們一家過得太辛苦,她隱約記得他們家的姑娘,因為沒能及時學會走路,小腿肌肉萎縮,後來就成了癱子,走路腿一丟一丟的,學也沒法上,隻能窩在家裡。
這小姑娘,不是天生的殘廢,完全是被大人給耽擱了。
聽吳桂鳳說,頭兩年還是吃集體大鍋飯的時候,她偷摸從田裡回來看了眼剛兩歲的姑娘,被鄰居給舉報了,說她混工分,他們一家晚上就打不到飯,娘四個守著冰鍋冷灶的,差點沒餓死。
——
顧翠英如今和馬寡婦,這兩人總是會湊到一起去,因為她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蘇桃。
顧翠英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那兒媳婦蘇桃,不像是那麼笨的人啊,思來想去,她和馬寡婦說:“我覺得,蘇桃身上肯定還有不少錢。”
蘇桃不可能把所有家當都用去買一個不一定會賺錢的窯廠的,隻能說明,她帶了很多錢,一百六十塊對她來說,就是毛毛雨。
馬寡婦應和:“上次她和你家兩丫頭上公社去,我聽同去的人說,三個人下館子了,她花錢可不手軟。”
顧翠英眼珠子骨碌碌直轉:“你上她家去翻翻看。”
馬寡婦頓時不高興了:“你咋不去呢?”
顧翠英拍大腿道:“總得有個人把她引開,我去引她,然後你就去她屋裡翻一翻。”
馬寡婦哼了一聲:“我不去,要翻你去翻。”
顧翠英心想,她嫁過來的第一天我就翻了好嗎?
“要是被發現了,我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頂,憑你和隊長的關係,我肯定不敢誑你啊,我要是敢誑你,你就和隊長說,明年重新分自留地,你就讓隊長給我一塊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