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九(1 / 2)

他心裡一陣罵娘。

可是這麼多人盯著他, 沈遊硬著頭皮,不得不開口:“我覺得……去他們出沒過的地方搜查。”

有人目光疑惑,有人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已經開始搖頭。

沈遊看不得這種目光, 立刻說:“比如我之前……”他咬咬舌尖, 差點把自己偷東西的事說出來了,隻好瞎編:

“之前我認識的一個人, 他經常在西街道、來焉樓、百願酒樓活動, 但他不住在那裡,他住在杏花胡同巷子。”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也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是的, 戎人活動的這幾個地點, 固然需要去查,不過, 他們在那裡定有一個休息之地,應該重點找他們老巢。”

說完這幾段話,沈遊又不確定, 覺得自己說錯。

不然那些人看他的表情,怎麼都有點奇怪?

他不安地看向晉曉, 晉曉卻對他笑了笑。

她眼裡一片平靜清澈,從其中流露點點笑意。

一瞬間,沈遊的心, 沉靜下來。

也聽得那些幕僚討論:“是的,這也是範圍確定法。”

隻是,杜子衿覺得好笑:“說來簡單, 道理大家也都明白, 可是, 你讓我們去哪裡找他們棲息之地?”

沈遊:“這……”

他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

好在晉曉終於站出來了,她挽起袖子,拿起三個小木牌,放在沙盤裡:“這三個地方,都需要探查。”

穆邵對晉曉的印象極好,他手放在下巴,撚著短須,問:“哦?所為何意?”

晉曉說:“戎人隻敢白□□動,一到酉時,就收歇,定不想因火把而引得我們注意。”

其餘幾個幕僚點頭,杜子衿也沒有反駁,這畢竟比較好推論。

晉曉又說:“他們大概率是在找東西,否則不會三個月頻繁出沒,不過這種東西,他們短時間帶不走。”

“確實,這點剛剛大家也說了,不過會是什麼東西?”

穆邵沉吟:“能勞動戎人三個月不間斷地找的……隻會與軍中、戰爭有關。”

杜子衿恍然:“而且又帶不走,難道是……兵器,鐵礦!”

穆邵和侯策的神情更嚴肅了。

晉曉便說:“有極大的可能,是鐵礦。”

杜子衿又說:“可是,這片山嶺這麼大,你是怎麼肯定,隻需要搜查這三個地方?”

如果要讓雍州軍地毯式查找鐵礦,那可能找個一年都找不出所以然。

但按晉曉給出的這三個範圍找,或許隻需一兩個月,就能有結果。

晉曉:“《古月氏遊》筆者記載曾在此地區發現農民自己燒鐵做斧;《興談筆記》記錄古國都三百裡處,背陰山坡草木稀疏兩處峽穀叢生,能掘鐵,同時,《麗都縣誌》也有一樣的記載;《礦鐵打磨》裡……”

一時之間,議事廳隻有晉曉的聲音。

她說了四本有關的書後,問杜子衿:“杜先生,有關記載還有六本,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推薦與你。”

杜子衿啞口無言。

《古月氏遊》,那可是上千年前的古書,《興談筆記》也是前朝某大儒興致而來,隨手記的一些傳聞,讀便讀了,誰會當真?

萬沒想到,這些還能當線索串聯!

前麵就算了,好歹還是文人可能讀的,後麵什麼鐵不鐵,那不是宮中鑄劍師才會收錄的書籍?

杜子衿隻覺冷汗連連,他好歹也飽讀詩書,晉曉這麼一說,反而襯得他不曾好好讀書。

他連忙調整形態,說:“咳,秦先生莫不是連養豬手冊之流,都去讀吧?”

沈遊聽了有點惱火,這是侮辱人!

卻看晉曉雲淡風輕:“若杜先生有需要,某可為先生去讀。”

這句話回得很巧,在穆邵、侯策麵前既不顯得突兀,又能讓有心人聽了忍不住發笑——這是拐著彎說杜子衿是豬呢!

杜子衿也明白過來,可晉曉根本就沒直說,他都不好發火,臉色憋成豬肝色。

穆邵和侯策麵麵相覷,卻忍不住大笑出來。

侯策揩揩眼角的淚花:“有秦先生在,咱議事廳都有趣了幾分!”

侯策這句話,把杜子衿和秦晉曉之間的火花,定性成“有趣”,杜子衿是決計不能再懟秦晉曉,隻好作揖:“在下汗顏。”

晉曉也笑了笑。

穆邵壓了壓手,示意所有人注意過來,說:“既然是鐵礦,我們決不能讓給戎人,必先奪得先機,就這三個地方,儘量出動人去找。”

“今日事畢,各位先生,先下去吧。”

侯策主動對著晉曉說:“秦先生手下之人,果真是可塑之才,”他讚賞地對沈遊點點頭,“小子不錯,可要繼續保持啊!”

沈遊突然被誇讚,整個人都呆滯住。

還是雲岩用手肘拱了一下他,他才回過神來,連忙作揖回:“謝大人勉勵。”

晉曉帶著沈遊和雲岩出去時,碰上杜子衿。

杜子衿冷哼一聲才轉身。

沈遊忍不住問晉曉:“杜先生肚量怎麼這麼小,你又沒對他做什麼,他怎麼話裡話外都是針對你?”

晉曉還沒說什麼,雲岩回:“因為杜先生怕我們家先生搶走他的活計,讓他以後沒飯碗。”

沈遊:“……”

他突然有點懂了,他和雲岩之間,不也是這種關係?

不過這一次,他在議事廳,也算小小露了風頭,一點都不比雲岩差!

想到這,沈遊頓時揚眉吐氣,甚至忘了當時晉曉忽然讓他回答,自己是怎麼驚恐。

他仰著下巴問晉曉:“我沒給你丟人吧?我回答出來了!其他那些先生都沒我思慮得多呢!”

可能他過於孩子氣,晉曉笑了笑,說:“是,你做得很好。”

六個字,一個賽一個過年大花炮,炸得沈遊不知東西南北,成日高興得嘴角瘋狂上揚。

他發現,他和杜子衿不一樣的是,他一點都不輸給雲岩。

他不必在乎雲遊到底有沒有看不起他,他隻要晉曉肯定就行。

於是接下來,晉曉要喝茶,沈遊搶著做,晉曉要起草稿子,沈遊搶著做,晉曉要整理文書,沈遊也搶著做。

所以沒兩三日,矛盾就爆發了——

雲岩在磨墨時,沈遊搶他的活,雲岩搶回來,沈遊又搶過去,然後雲岩怒不可遏,推了一下沈遊。

這可就壞事了,論打架,沈遊還沒輸給同齡人!

沈遊猛地搡一下雲岩:“你乾什麼,要跟我打架?”

雲岩撲過去掐沈遊的脖子,沈遊揍他肚子,雲岩毫無章法踢沈遊,沈遊直接拿著硯台砸雲岩的頭!

他的額頭被打破,鮮血汩汩直流。

下一刻,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再打就都出去。”

是晉曉回來了!

兩人趕忙站好,就看晉曉一手背在身後走過來,打量著二人:“為什麼打架?”

雲岩突然就哭了。

他頭上的傷口在冒血,臉上有墨漬,掛著眼淚,看起來很是狼狽:“先生,沈遊把我的頭打破了。”

沈遊目瞪口呆——什麼玩意兒,他先動手的,還惡人先告狀?

他連忙說:“是雲岩先動手的!”

晉曉看雲岩的傷口確實要緊,皺了皺眉,喚來小兵收拾地上殘局,還拿傷藥膏。

她親自替雲岩處理傷口。

雲岩哭得更厲害了,清秀的臉蛋泛著淡淡的紅,一邊“嘶嘶”喊疼。

沈遊:“……”

他覺得他憋屈炸了,雲岩就會哭是吧,老子也會哭!

他擠了兩滴淚,說:“先生,雲岩剛剛還掐我脖子!”

本以為晉曉還是要無視他,沈遊都想好要怎麼撒潑,雖然他小時候就家破人亡,不過,他見過那些孩子是如何在地上打滾的。

然而,卻看晉曉站起來。

她處理完雲岩的傷,就走過來。

離得這麼近,沈遊才發覺,她的睫毛真長啊,還有點翹翹的。

她一手抬起沈遊的臉,在看他的脖子,眼神專注不敷衍,一手沾著藥膏給他上藥。

這是晉曉第二次給沈遊上藥,但和第一次有點不一樣。

沈遊心口也有什麼東西溢出來,麻麻的。

他曾經和無數人打過架,甚至為了一口食物,和狗也打過架,因為麵對弟弟們,他要顯得可靠,所以,從沒把傷口擺出來。

從沒人這樣,好好查看他的傷口。

剛剛他是假哭,嚶嚶掉淚,可這會兒,鼻子真的有點酸。

反而掉不出眼淚。

等兩人傷口都處理完後,都冷靜下來,才想起剛剛的打架有多幼稚。

他們不安的觀察晉曉。

晉曉沒把這件事稀裡糊塗揭過去,隻問:“說吧,為什麼打架。”

雲岩早就打好腹稿,一開口,就是帶著哭腔的控訴:“先生,這幾天沈遊一直搶我的活,先生是不是因為他在議事廳回答出了問題,就覺得他比我好呢?”

沈遊聽了頭疼,他就是比雲岩聰明怎麼的,晉曉就是器重他怎麼了,就雲岩會哭是吧,他也會!

沈遊不甘落後,也半假哭說:

“雲岩一直包攬所有事,我做什麼?”

“我就隻是,就隻是把之前沒做的事拿回來而已!你難道不是因為雲岩識字多,所以才不用我嗎?我現在識字也在變多了啊!”

沒想到,晉曉忽然笑了一下。

雲岩和沈遊都呆了呆,他們先生,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晉曉伸手在兩人頭上各點一下:“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

“沈遊經曆豐富,思維活躍,能在議事廳時能夠提供很思路;雲岩字漂亮,思維縝密,可以為我擬稿撰稿。”

“人無完人,雲岩沒必要因為自己沒有沈遊的思維而不開心,沈遊也沒必要因為沒有雲岩的文采而不開心。”

沈遊還是第一次見晉曉說這麼多話。

她聲音平靜,清淩淩的,但說出來的話,就是讓人不由信服。

雲岩先反應過來:“依先生的意思是?”

晉曉說:“以後我給你們分工,做不同的活。”

雲岩一聽,還是明白,沈遊終究會搶占一些本來屬於他自己的活,有點不開心地撇撇嘴,先生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要沈遊這種字都不會的泥腿子呢?

不過,到底放下心結。

而沈遊心裡則雀躍幾分。

他果然,是被晉曉需要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