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所謂藤牢,便是將他們關進水客花所編製而成的籠子裡。

水客花自水底生長而上,水中伴生著食人的齧王魚,若人想要逃走,不是被水客花的藤蔓活活勒死,便是掉落水中,被齧王魚吞食。

很難相信臨仙宗會有這樣的刑房。

遊暄仍未醒來,他被鎖了靈脈,空吊在籠子裡蜷縮,如同在母體中一樣可憐有脆弱。

幻夢之中,他已經不知經曆過多少死狀,一遍遍的折磨著他,永無儘頭。

水在下方流淌,卻喚不醒他的神智,從神情中便能感知到他的痛苦與掙紮。

直到他的氣息微弱下來,眉心乍然顯出一道金光,發間的靈蛇遊動起來,終於不是病懨懨的樣子。

遊暄像是舒服了許多,金光大盛的靈犀便自他眉間飛躍而出,柔和的光將他喚醒。

雙眼睜開時便對上那枚小小的靈犀,遊暄的腦袋越來越清醒,為自己脫出幻境而感到慶幸。

那幻夢太過痛苦,世上又有幾個敢於直麵死亡的人,遊暄自知不是那一類。

他心生畏懼,不想早早身隕,才會拚了命的修習,隻為了能多活幾天,多見天光一刻。

也許是幻夢捕捉到他的畏懼,才會不停地讓他經曆死亡,這的確是最讓他崩潰的事。

顯然將他喚醒的便是眼前的靈犀。

沒等他看清楚,這靈犀竟然又飛入進他眉心裡,遊暄摸著額頭,突然心有所感。

這是存放凝魂珠的地方,而他的凝魂珠早就碎了。

什麼時候多了靈犀他不清楚,但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師尊的手筆。

因為他曾經在師尊的書房內見過這樣子的金色靈犀,當時隻覺是個厲害的法器,不敢多看,竟不想後來消失,是被放進了他的身體裡。

遊暄眼睫輕顫,還沒從換夢中的懼怕緩過神,但摸著眉心,就感知到一種奇異的安定,像師尊在他身邊一樣。

他這才想起來尋找君煬,見他就在自己身邊的藤牢裡,神情痛苦,顯然和自己一樣陷入了幻境。

遊暄不知道如何使用靈犀,但一旦知曉他的存在,便隱約能夠感應,努力用靈力催動,嘴裡也跟著碎碎念:“靈犀靈犀,拜托你將君煬也喚醒吧。”

他說這樣的話很像小孩子,純粹而虔誠,也許靈犀也覺得可愛,竟真的乖乖聽話,打出道金色的光在君煬身上。

君煬嗷地一聲驚醒了,滿頭大汗,低頭見到滿池的齧王魚,更是嚇得麵色慘白。

他君煬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怕的是長意仙尊,第二怕的就是牙尖利齒的魚!

轉頭看到遊暄,他心裡才安定些,罵罵咧咧說:“臨仙宗怎麼會有這種地方?”

其實也不算稀奇,隻是他這會兒怕的厲害,沒話找話地想和遊暄聊聊,努力地抬起頭才能消減恐懼。

遊暄這才發覺他怕下麵的齧齒魚,倒是被他這樣子逗得輕鬆了些。

正要說

話,卻見藤牢入口走進個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

這女人佩戴著黑色的麵具,將臉遮得嚴嚴實實,抬眼看到他們,便笑著問:“二位想必從未見識過這藤牢吧?怎麼樣,比你們星移宗的水牢如何?”

她聲音也似乎作偽,有種不符合年齡的老態,粗啞難辨,這下遊暄更確定了,望向她道:“你認識我們,你也是星移宗的人。”

君煬顧不上懼怕,想要偷偷調動靈力,這才發覺自己被封了靈脈。

見二人此狀,女人揮了揮手道:“將他們放下來。”

隨行之人便聽話,將二人放到中心的水岸上。

他們身無靈力,想渡這池水必要郵過去才行,可水中儘是齧齒魚,下去便要被撕咬吞吃,沒人會乾這種蠢事。

女人蹲下身,饒有興致地看著,像是很享受他們的表情:“你們兩個小東西,一個怕魚,一個厭水,竟然能想到走水道,也是有趣。既然你們愛玩水,那就玩個夠吧,不怕死就跳下去。”

“我明著告訴你們,這池下有岔道,若你們決定拚一拚,興許再被要成白骨之前,也能撐著一口氣遊出去。”

她講起話來忍不住仰頭,遊暄的眼神極好,瞬間看到了她下頜的痣,如同被當頭一棒,驀然倒吸口氣。

“林昕師姐?”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君煬側頭看他:“說什麼呢,林師姐早就……”

遊暄卻往前一步,像是想看清女人的神態,將她看透,見她不再開口,繼續道:“是你對嗎?你真的沒有死,隻是離開了而已。”

女人站起身看他,遊暄低聲說:“隻有你會如此了解我們,了解宗內的傳信之法。”

“小師弟這話說得,好叫師姐懷念啊。”

林昕不再偽裝,她的聲音恢複了清亮,蔥白的手指打在麵具上,將其摘下,露出豔麗的麵容。

君煬愣住:“師姐,你竟然沒死。”

林昕側眼看向他,眼底冷意浮現:“不會講話的蠢東西,難道我長著張天生該死的臉嗎?”

君煬卻嗤笑:“叛宗叛族的白眼狼,難道不該死嗎。”

“不知死活!”

林昕殺心泛起,遊暄忙開口說:“師姐能否告知,當初究竟發生何事。”

對待遊暄,林昕似乎仍有一份舊情,即便薄如蟬翼,也比對君煬要多,聞言冷笑道:“我發生了什麼事,難道你那師尊沒告訴你?”

她說著,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便大笑起來:“是我這個做師姐的忘記了,曲長意怎麼會與你說,對他來說,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徒弟。遊暄,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門內的傳信之術,當初可還是我與樞越教給你的。”

林昕手裡顯出一隻木鳥,吐出的話字句誅心。

遊暄卻不為所動,隻認真問:“師姐也知道師尊不會與我細說,當時人都說你叛族……”

“沒什麼好解釋,曲長意說的對,我就是想讓他們都去死!”

林昕的語氣加重,神情陰桀恐怖:“隻是你們說錯了一點,我從未叛族,因為我本就不是人類,而是魔族將首阿敕叻辛的女兒。”

“曲長意當年殺我父親,又將我族人封印到萬魔之淵,如此血海深仇,便是死也難以抵消。”

她眼中的紅光泛起,魔紋自指尖攀爬而上,昭示著她的血統:“他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能阻止段鶴風將我帶回去,沒將我也封印在深淵裡,那次我隻差一點就殺了他,可惜失敗了。”

君煬咬牙切齒:“宗主憐你尚幼,才將你帶回教導幾十年,長意仙尊更待你不薄……”

林昕大怒:“難道這些虛情假意,就能迫使我低頭認賊作父嗎!”

遊暄攔住君煬,叫他不要再激怒林昕,也不想與她爭論,當初分明是魔族先發動了戰爭,憑仗著強大的力量踐踏人族,阿敕叻辛更是殘暴嗜血,不知殺了人族多少百姓。

林昕早已經被仇恨與魔族與生俱來的殺心蒙蔽雙眼,她看不到因由結果,隻一心想複仇。

遊暄心中歎了口氣,君煬被他按住,倒也識相的不再講話了。

林昕見他二人垂頭喪氣就覺得愉悅開心,看向遊暄說:“等曲長意送上門來,我會留你一命,畢竟當年你也曾替我求過情,隻是以後出去要多加小心,再落到我手上,可就沒這麼好的事情了。”

她說罷轉身離開,像隻是專程來奚落他們看笑話。

遊暄不知道林昕是否真的會覺得快樂,但這地方他們絕對不能再多留。

“要快點走,不能讓師尊來這裡。”

此刻外麵定然是天羅地網,遊暄想不透林昕究竟會怎麼對付師尊,但想來想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事,唯一的辦法還是靠他們自己逃出去。

希望能來得及。

君煬盯著那滿池的食人魚,遍體生寒:“你不會真想從這裡遊出去嗎?不說這下麵有沒有生路,水裡至少上千條齧齒魚,十八層金身都不夠擋吧!”

遊暄沒回答他,隻是抬頭看向室內的暗角處,放聲問:“道友跟隨已久,不知何門何派,是敵還是友。”

君煬驚詫地看過去,努力集中了注意力才發覺那裡似乎真有人在,不由心頭一震。

他已經碎丹成嬰,洞察力竟然不如遊暄這個金丹初期的小修士,說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不太對勁,因為這藏在暗處的人,少說也該是出竅期,更甚可能是分神期的能者,怎麼會被遊暄輕易發覺?

那人倒也不躲藏了,輕盈如黑燕般落在他們麵前,二話不說便單膝跪在了遊暄麵前,虔誠道:“屬下永遠效忠主人。”

君煬徹底愣住。

而不僅是君煬,連遊暄都被搞得一頭霧水,疑惑道:“你口中的主人,是我?”

男人點頭認下,遊暄確定自己從不認識這樣的厲害人物,也沒有什麼下屬,卻突然發覺這人眼熟的很,忍不住問:“你叫什麼?”

“屬下薛易。”

薛易。

遊暄心裡念了遍,驚悚地想起方才在幻境裡,那個喊他主人的就是他,在他臨死之前還跪在床邊,簡直比親兒子都要孝順。

倒不是罵他的意思,就是偷偷打個比方。

遊暄心裡有了猜測,蹲下身與他平視問:“你……是不是師尊派你來的。”

薛易點頭:“主人說,不,長意仙尊說,以後您才是我的主人。”

遊暄心臟猛地跳了跳:“那師尊什麼時候與你說的。”

薛易回答:“三個月前。”

遊暄心緒亂了。

三個月前,他正在準備衝破金丹的過程裡,閉門不出,就連師尊即將飛升也不知道,滿心都是築成金丹能被誇獎幾句。

額間的靈犀運轉,他摸摸耳骨,那枚靈蛇耳飾還安靜的存在,他從來沒想過師尊會為他打算這麼多事。

以前他總覺得師尊淡漠,可也許正如狐狸所說,師尊並非冷清之人,隻是在無以計數的輪轉之間,學會了隱藏,不願再與人交心。

君煬看看薛易,再看看遊暄,簡直酸的要掉牙,很想一腳將遊暄踹進水裡算了。

但他知道如果踹了,掉進水裡的絕對不是遊暄,而是自己。

大爺的,到底是誰造謠長意仙尊不在意遊暄來著!

全世界都快被他拆了,隻有他這寶貝徒弟在他身邊完好無損,出了門也有專人看護著。

君煬默念了十遍清心咒,悶著頭裝死。

遊暄讓薛易起身,問他:“你一直跟著我們嗎?”

薛易點頭。

遊暄覺得奇怪:“那為什麼不早點來救我們?”

薛易耿直回答:“沒有生命危險。”

君煬歎為觀止:“合著你們家的祖訓是生死之外無大事,對吧?”

哪想到薛易竟然點了點頭:“確是此話。”

君煬啞口無言,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人有些憨傻直爽,逗得遊暄想笑,竟連當下的處境也覺得輕鬆起來:“所以你有把握將我們帶出去嗎?”

薛易點頭,這下遊暄放下心來,君煬高興說:“好啊,那快帶我們出去。”

卻被攔住,遊暄搖搖頭道:“那就不走。”

這話讓君煬詫異極了:“能走為什麼不走,方才不是你說要快點離開的嗎?”

薛易也覺得奇怪,他以為遊暄喊他是為了出去。

遊暄垂眼,道:“林昕師姐對師尊的恨意極深,絕無回頭的可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斬草便要除根,這是師尊教給我的。”

他按住眉心的靈犀,感受著這溫暖的力量一點點推開靈脈的堵塞,語調輕柔地開口:“我們就在這裡等她。”

若與他同行的人是樞越,大概不會認同,死也不肯與他配合,可君煬卻是個狂妄肆意的性子,向來敢愛敢恨,聞言瞬間同意,狠聲道:“我剛才就看她不順眼了!”

薛易不會拒絕,便又隱藏回暗

處,伺機而動。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