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不久,外麵的守衛便進來查看他們有沒有逃走,見他們乖乖坐在水台中央,轉身便要走。
君煬喊住他:“喂!幫我傳個話吧,那瘋……女人是我師姐,我們有話想與她說。”
守衛停了片刻,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便離開了。
君煬又坐回去,等來等去覺得煩,就又開始喊人。
這下門才開了,進來的卻是那個假明一長老。
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頭,遊暄心裡有些害怕薛易會被發現,結果這人卻毫無察覺,顯然修為在薛易之下。
這下遊暄才放心,心底對殺死林昕更有了底。
假明一笑聲陰桀:“倒是很能折騰,老鬼我就喜歡愛折騰的娃娃,不是有話想說,來說給老鬼聽聽。”
他笑時遊暄看到了他的舌頭,竟然是蛇一樣細長的,聲音也尖細,說話時總有隱藏著的嘶聲。
原來是妖族套了層人皮,怪不得裝也裝不像。
不是遊暄過於敏銳,而是他本相便是靈蛇,每日對著嘶嘶聲太過熟悉,才能一眼看破。
君煬冷笑:“我們與你無話可說,讓林昕師姐來。”
這老鬼卻是滑頭,眼珠在他們之間轉了轉,有一瞬化成了豎瞳,看上去詭譎無比:“你們兩個毛頭小子打什麼算盤,我難道還不清楚。”
他這話差點將君煬詐出來,遊暄問他:“你覺得我們在打什麼算盤?”
老鬼大笑:“無非是覺得她不殺你們,是因為情分仍然在,想多說說話,哄她放了你們,太好笑了,那女人可是比老鬼我還要心狠,怎麼可能被你們說動,留著你們一命,無非是……”
他眼珠又轉了轉,卻不再說話,突然又開口說:“但若你們能幫老鬼一個忙,放了你們倒也可以。”
這倒是讓二人感到詫異,老鬼接著湊近說:“老鬼有話直說,那女人在我頭上作威作福,老鬼我早受夠了,若是你們能替我除掉她,那便可以放了你們,說到底我與你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豈不是更好?”
君煬就要答應,遊暄卻攔住他,冷聲道:“你的話可信嗎?”
老鬼晃了晃身子,將那身臭人皮甩下去,樹一樣粗的蟒蛇便出現在他們麵前,嘶嘶著說:“我乃是妖族,以妖魂發誓,你們總該信了吧?”
妖族的誓言是不可違背的,這樣的交換才有保障,遊暄點頭應下,老鬼正得意著,卻聽遊暄突然對門外大喊:“師姐!這蛇妖引誘我們殺了你,你要小心!”
蛇瞳霎時間變得怨毒:“不知死活!”
說罷便張著大嘴往他們的方向飛來,遊暄拽著君煬跳到蛇身上,竟被帶著遊一圈,齊齊摔倒了門口去。
果然林昕正站在門外,見狀眼底血氣大漲,一把抓住飛來的蟒蛇頭顱,再不留情地吸他的妖氣:“老東西,當真我不敢殺你!”
蟒蛇憑空而起,被她鉗製著頭,五指生生挖出孔洞來,鮮血淋漓的流淌。
這蛇並不是什麼厲害角色,隻是活的年頭多些罷了,林昕轉頭將企圖逃走的二人也拎回來,摔到地上去叱罵:“蠢東西,曲長意還沒來,怎麼能讓你們走?”
遊暄看向她,眼中流出真情實意的悲痛。
麵前的魔族,與他記憶中的師姐並不一樣,曾經她也是溫暖熱烈的人,會因君煬的挑釁而護著自己。
時隔多年,卻是他與君煬站在一起,麵對昔日的師姐。
遊暄眼圈泛酸,近乎乞求地問:“師姐,彆再恨了,這世上的事說不清原有,亦無十全十美的解決之法,你雖有魔族血脈,卻出生便在星移宗長大,怎麼會不懂其中道理。”
他起身走到林昕麵前去,指尖顫抖著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林昕嫌棄地躲開了,艱難開口:“你其實心裡明白的,對不對。”
林昕剛殺了蛇,心底戾氣大盛,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輕蔑道:“憑你也配來教訓我?你還是好好祈禱,以後不要再撞見我。”
遊暄捂住臉,眼淚就滾落下來,他從前曆練時曾受過許多傷,卻沒有這一巴掌來的痛。
君煬幾乎要咬碎了牙,遊暄才抬頭輕聲道:“那便就如此吧。”
林昕眯起眼,幾乎是瞬間察覺到身後的殺氣,急忙躲避,滿目猙獰的叱罵:“遊暄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我還想留你性命,竟敢暗算我!”
魔族強大,她竟能與薛易打成平手,雖說身上也掛了傷,卻是更狠,拚著一道劍上也要將遊暄抓過去,掐著他的脖子惡狠狠道:“待曲長意來,我便扒了你們師徒倆的皮!”
君煬靈力還未恢複,隻能急得跳腳,眼見地上乾枯的蛇身,忍著惡心扒出一根蛇骨,用力向林昕擲去。
林昕自然不會被一根蛇骨傷到,她躲得輕鬆自在,抬手打出一道劍光想君煬的方向擊去。
“不自量力!”
薛易本是占了上風,可這下林昕手裡多了遊暄,難免有了顧慮,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林昕得意,趁機傷了他一掌,推到水台之中威脅:“再動一步,我就將他推到水裡去!”
她按著遊暄向下,水中的齧王魚餓了許久,乍聞到了血氣興奮得要命,恨不得跳到遊暄身上,將他拖進水底。
薛易這下不敢動作,丟棄了靈劍,林昕手上毫不留情,將遊暄頸上掐出血痕,滿眼怨恨:“我真想不明白,曲長意究竟看中你什麼,挑挑揀揀幾十年,最後就收了你這麼個廢物做徒弟。”
遊暄艱難的轉頭,他眼梢通紅,即便心知林昕的本性並非善類,卻仍舊被這句話刺傷:“師姐從前也是這樣想嗎,覺得我是個廢物?”
林昕揚眉,手指輕動將他的下巴抬起,冷笑道:“若不是拿你做理由,又怎麼接近曲長意呢,那老東西向來謹慎,害得我數十年都無法下手。”
遊暄心裡明白了,原來曾經溫暖他的人,隻將他當做刺向師尊的刀刃。
他閉了閉眼,喃喃說:“我不想你死在我手上的。”
林昕像是聽到了笑話,正狂肆大笑,卻驚覺自己全身都被禁錮住了。
不知何時,她身上繞了一條銀色的蛇,雙瞳赤金,又被她鉗製的遊暄竟輕而易舉地掙脫了,看向她的雙眼,竟也是赤金色的豎瞳。
林昕忽然心生懼怕,想要撕碎這條蛇,卻覺得銀蛇銅筋鐵骨,一爪下去竟生生將她的指甲折斷,鮮血直流。
她還未說話,便見遊暄幻出靈劍,猛地向她頭顱刺來,毫不留情,她瞬間刺頭,這一劍就紮進她的眼眶裡。
林昕放聲哀嚎,遊暄正要將她徹底斬殺,便覺一陣狂風襲來,將麵前的女人扯走。
遊暄呼吸一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麵前的對手有多強大,如若他出手,自己現在就會死在這裡。
然而那看不見的對手卻沒有理會他,隻是頃刻間卷走了林昕。
直飛到了南境邊界,林昕才被丟到地上。
此時的她狼狽不堪,早沒了先前的愜意,捂著右眼哀嚎著,那風化成一襲白衣的女子,漠然地走到她身邊。
“我警告過你,不要妄想去動遊暄。”
林昕眼底的恨意更深,正要說話,便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女子動動手指,蹲下身看她:“現在記得了嗎?”
林昕嘴角流血,再不敢叫喊了,麵對眼前美若天仙的女人,卻懼怕得不住發顫。
她是真的會殺自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
見林昕如此害怕,女子卻又換了副神情,溫柔地伸手抱緊她:“不要怕,你隻是報仇心切,其實我都明白的。”
林昕不敢再說其他,乖乖點頭附和,女子滿意地捧起她的臉,端詳她被劍刺瞎的眼睛,竟然笑了起來。
“昕兒這樣也很漂亮。”
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昕抖得更厲害了:“姐姐,姐姐……昕兒錯了,你會幫我治好眼睛的,對吧?”
女人歎息一聲:“可我覺得,你這樣才更美啊。”
她伸手抹掉林昕臉上的血跡,林昕心說罷了,正鬆一口氣,女人的手指卻狠狠戳進她血肉模糊的眼眶裡。
林中不斷響起哀嚎哭聲,摻雜著溫柔的誘哄,驚起飛鳥陣陣。
而仍留在臨仙宗的遊暄隻覺逃過一劫。
沒有人明白他方才直視那陣狂風的恐懼感有多強烈,他這才明白師尊平日對待自己有多溫和,那般等級的修士,怕是隻微微一怒,便能讓人精神崩潰吧。
緩和許久,直到君煬與薛易來攙扶他,遊暄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君煬卻是個心大的人,隻忍不住看他發間的靈蛇,心裡以為又是曲長意留給他的法寶,心生羨慕,忍不住說:“不過林昕說的也對,長意仙尊怎麼當初就挑了你做徒弟。”
這大概沒人會知道。
沒等幾人說完,外麵便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壞了,這是在臨仙宗,除了林昕還有許多麻煩在。
然而未等這些人進門,這藤牢的上空
便彭地炸開,遊暄嚇了一跳,等到灰塵散去,才看到師尊憑空而來,迅速將自己從薛易的庇護下拉過去。
君煬瞬間乖巧地站直:“長意仙尊!”
薛易躬身行禮,卻見曲長意眼底赤紅,竟抬手將他們揮退,才拉著遊暄左看右看。
他這會兒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身上不知道被劃了多少傷口,脖頸上也被掐得紫紅,眼睛鼻子也通紅,看起來像是被人狠狠欺負過的小動物。
的確是小動物。
是魔尊曲長意要捧在手心裡的小狗勾。
曲長意心底泛起濃烈的殺意,幾乎要將臨仙宗蕩平,可是遊暄看起來太慘,他不敢走,竟也不敢伸手碰他,怕他會覺得疼。
遊暄隻見他眼底血紅,又是這幅神情,心裡咯噔一聲,便說不好。
果然曲長意捧住他的臉問:“暄暄,是誰敢傷你?”
遊暄心裡有了底,不想叫他擔憂,便笑起來,又變出白耳朵來哄他:“我沒有事,那人已經被我打跑了,師尊不要擔心。”
怎麼會不擔心。
曲長意覺得混亂,他怎麼會放遊暄自己出來呢,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那麼多,遊暄這樣剛化形的小狗崽哪承受得住。
臨仙弟子來的不巧,撞上了曲長意肝火正旺。
他連看也不用看就發覺這些人都被控製住了,隻一揮手,整個藤牢徹底分裂,而那些人也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
待再醒來時已經神思清明,完全不明白宗門怎麼會變得一片狼藉。
而曲長意甩開了君煬與薛易,一轉身便帶著遊暄離開了。
魔族出現的消息很快穿出,各個宗門都警惕起來,曲長意哪管這些,闖自家院門一樣又去了昆侖藥宗。
待弟子來報,明秋歎了口氣,出門相迎:“長意仙尊此番匆匆而來,又是為何?”
曲長意態度惡劣:“你莫非沒長眼睛嗎?”
說話著他才撩開蓋好遊暄的袖子,將人輕輕放在軟座上去,哄小孩子般輕聲問:“暄暄,還覺得疼嗎?”
遊暄對上明秋的疑惑眼神,尷尬得幾乎想要轉身就走。
然而曲長意是不同意的,心疼地拉起他手背吹吹傷口,又憐愛地摸摸腦袋,繼而又不滿地衝明秋質問:“你還站著乾什麼,沒見到他滿身是傷!”
遊暄用眼神和明宗主道歉,好在明秋並不是個小氣的人,便派人取來應征的藥來,又運針化去遊暄體內的魔氣。
這一套針行下來,遊暄隻覺得遍體通暢,對明秋連說謝謝,明秋擺了擺手,對他說道:“小友身上的傷口倒是很好愈合,隻是長意仙尊如今怕是陰邪入體,並不好受吧?”
他才轉頭看向曲長意問:“仙尊可是去了陰司海?”
曲長意並不與他說話,遊暄便又問他:“師尊,你去了陰司海嗎?”
換了個人來問,曲長意才乖乖點頭:“是去了一趟。”
遊暄看向明秋,正要問會有什麼影響,就聽曲長意又大聲說:“可是剛去了我就很想你,也不知道沒事亂跑什麼,我立刻就往回走……唔?”
他話沒說完,就被遊暄捂住了嘴。
遊暄深吸口氣,向明秋討問:“明宗主,師尊先前曾清醒過,如今又糊塗起來,難道是因為陰邪之氣?”
明秋道:“雖說會有影響,但不儘然,段宗主曾與我商討過,此乃魂魄所致,長意仙尊神魂不穩,自然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曲長意聽不得有人說他糊塗,撥開遊暄的手要說話,又被遊暄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遊暄俯身看他,食指豎在唇前:“師尊,噓——”
動動手指就將剛踏平臨仙宗的魔尊製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