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意睜開眼,就看到遊暄離開的背影,周遭儘是陌生的環境,忙坐起身喊住這唯一認得的人。
“暄暄!”
遊暄腳步頓住,頭皮發麻。
老天鵝啊……
曲長意隻覺渾身刺痛,剛說話肺腑便嗆出血氣,猛地一陣咳嗽。
遊暄立刻回頭了,扶住他拍拍後背順氣:“明宗主剛剛替您落針,怕是還有餘症,師尊不要亂動。”
他這樣說著,又忍不住去探脈,沒發覺異常才鬆口氣,抬眼就見師尊正盯著自己,瞬間臉上又紅透了,生怕他又亂來,語氣加重道:“明宗主說了,千萬不能亂動!”
反正就是不能動,亂親亂抱也不行,這個那個都不能。
明秋宗主:我沒說過。
他從來不會對師尊撒謊,這樣胡說也是少有,自然緊張兮兮。
很容易被發現,曲長意卻沒有戳破他,而是環顧四周打量許久,才問:“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遊暄抬起頭,後知後覺師尊的語氣不大對,又不像是恢複了清醒,於是試探道:“您先前受了傷,我們現在實在昆侖啊。”
曲長意蹙起眉,搖搖頭:“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語調柔弱,似曾聽過
。
遊暄心念微動,問道:“您不記得之前的事嗎?”
曲長意看他許久,似乎在思考他值不值得相信,最後還是選擇遵從本心,如實道:“我隻記得,我們在地下的洞穴裡,有很多怪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繼續想,頭就跟著痛起來,麵色慘白說:“暄暄,我想不出了。”
遊暄眨眨眼,終於確定了這次出現的是哪個人設。
如今的師尊不是魔尊了,而是朵會哭會害怕的柔軟小白花。
聽他說不記得,遊暄暫時放下心來,想著能逃一時是一時。
小白花版本的曲長意很好哄,但卻膽小的很,需要遊暄寸步不離的跟著。
他總覺得有人會害他,全世界隻信任遊暄,就連下人倒的水都不肯喝,定要遊暄親自來才行。
遊暄倒是不覺得麻煩,隻是每次被師尊笑容滿麵地看著,他都會忍不住想起那混亂的場景,便忍不住閃躲對方的觸碰。
卻不知道曲長意是個芝麻湯圓,看起來白軟可愛,內裡卻是黑芯的。
遊暄的躲避被他看在眼中,他便故意捉弄,每次都要惹得人麵紅耳赤才覺得高興。
曲長意早發現了遊暄身上的曖色痕跡,他自小便在深宮裡,見慣了齷齪事,當然知道那是怎麼留下的。
起初他會覺得憤怒,但冷靜之後便發覺,與遊暄這樣親昵接觸的人應該隻有自己,對於遊暄的閃躲,自然也有了其他的分析。
分析得倒是不差,無論什麼性格的曲長意都有一顆聰明的腦袋。
遊暄不清楚,他這次終於與樞越聯係上,心知宗門正為他們的事情善後,歎了口氣,又提及治愈神魂之事,得知又尋到了兩味藥,這才覺得踏實。
可等靜下來的時候,心裡又會想起亂七八糟的事,總想躲著師尊,又借口閉關修煉才得清淨。
而每當他修煉時,曲長意便會在門外等他,任誰來勸都不會走。
他看向周遭的眼神總是帶著警惕的,這樣吹整日風,第二天就可憐巴巴地和遊暄說不舒服。
遊暄很在意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等遊暄又要借口避開,曲長意才故作低落地問:“暄暄,我以前是不是待你不好。”
這又是什麼話?
遊暄聽不得師尊這麼樣說,忙搖頭說:“師尊對我很好,怎麼會這麼想。”
曲長意露出個脆弱又勉強的笑來:“可你總是在躲我。”
遊暄當即愣住。
他能怎麼說,難道真和師尊說因為他差點就意亂情迷了嗎?
於是隻能搪塞過去,含糊著留下了。
曲長意心裡滿意許多,抬手替他整理好發簪,道:“暄暄,聽說今日山下的城中有燈會,我們能去看看嗎?”
他這話問得小心,卻是勾起了遊暄心中回憶。
大概是心知飛升在即,去年的上元節時,曲長意備好長河千盞蓮燈想給遊暄看,順著山頂的溪水流向人間,想來會是非常美好
的景象。
然而剛過了午時,他就看到遊暄打扮得漂亮要往外跑,便忙攔住人問:“這是去哪?”
遊暄恭敬回答:“去找齊懷師兄,今日去放蓮燈。”
曲長意說:“不要去了。”
換做以前遊暄一定不敢反駁,可這次卻恭敬退後一步道:“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我已經答應了師兄。”
曲長意卻態度強硬:“時間還早,知會一聲也不算毀約。”
然而遊暄難得執拗。
“齊懷師兄向來受師門關係排擠,他好不容易得了閒空出去轉轉,怎麼能因此壞他心情。”
曲長意極少見遊暄反駁自己,還是為了旁人,便冷下臉,不經思考便直言:“你要去陪他,那我呢?”
這話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一瞬。
遊暄從來沒聽過師尊這樣說話,心中泛起異樣,抬眼看向師尊,說:“師尊向來不過這些凡俗節日,弟子十年前就不問了。”
說完,恭敬了行了禮,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曲長意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才回神,才忽然想起十七歲的遊暄提著燈,心心念念地跟在自己身後問能不能去山下過節遊會。
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他心知自己留在此界的時間不會太長,而遊暄卻無自保之能,心煩之下冷言說從不過這些繁瑣的節日,又去教考遊暄籙文。
遊暄答不上,被他斥責貪玩,罰抄了三天書。
此後年年,遊暄都沒有再問過這種話,有時也會與朋友出門玩,卻生怕被自己發覺。
時隔多年再想起,曲長意隻覺自己臉上火辣,像是被抽了兩個巴掌印,烙在他身上似得。
他回了屋去,直坐到天黑看見有煙花燃起,四處都是上元節的喜慶氣,就連係統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全世界好像隻這座竹屋冷冷清清。
狐狸不在,遊暄也不在,他身邊空空蕩蕩,竟連絲鮮活氣也沒有。
許久之後曲長意才起身,他幽魂似得走到溪水邊,親手一盞一盞將蓮燈點燃,放到溪水裡推走。
曲長意想著,若是遊暄在山下,大概也能看到這些燈,算是同過了最後一個上元節了。
雖說他心知肚明,蓮燈應該撐不過山腳就要熄滅。
說起一千多盞,可其實也沒多久就放沒了,岸邊又暗下來,隻偶爾被宗內燃起的煙火點亮一瞬。
水聲淳淳,曲長意就這樣枯坐了許久,直到嘈雜的爆竹聲都消減了,忽而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他聽得出是誰,驀然睜大了眼,有些錯愕地愣住,也不敢回頭。
遊暄提著食盒,在他身後站定,疑惑問:“師尊為何坐在地上?”
曲長意才恍然驚醒,眼睛亮起來,想拉著遊暄放蓮燈,後知後覺想起燈都被自己放乾淨了。
他心中懊惱,麵上卻不顯,站起身問他玩的如何,遊暄晃晃食盒:“很好。”
曲長意低聲說:“燈會還未結束
。”
遊暄哪能說自己硬氣了一會又害怕了,一路跑著回來,就開口回答:“其實也沒多好玩,每年都是那些東西,隻是圖個熱鬨。”
他眨眨眼,見師尊心情像是不錯,才低頭去開食盒:“我尋了師尊一圈,湯圓都快涼了,可能不太好吃,您……”
沒等說完,小湯碗被人拿走。
曲長意沒說話,就著冷風將湯圓吃掉。
遊暄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現在心底安定下來,說到底他還是有些怕的,揪著玉墜子猶豫問:“師尊還生我氣嗎?”
問的小心翼翼,活像是在曲長意心上紮了幾刀子。
曲長意吃光湯圓,甜膩膩的味道推走苦澀,他將小湯碗好好地放回食盒裡,搖搖頭。
遊暄還沒說出口,曲長意先道:“遊暄,抱歉。”
遊暄反應不過來了。
他沒想過師尊會和他道歉,從沒聽說曲長意會給誰道歉過,也沒見過誰家師尊會給徒弟道歉的,便有些慌地說:“師尊乾嘛要給我道歉,是我……”
曲長意又說:“本來準備蓮燈,已經被我放完了。”
遊暄呆呆地住口,好半天才說:“上山的時候看見了,往下飄了一路,很好看,原來是師尊放的。”
也算是同看過了。
遠處又有煙花燃起,將二人的身影照亮,遊暄低頭看見溪水,水麵映出他和師尊的影子,一直記到了現在。
現在想來,那天師尊那般反常,其實在為他們即將到來的離彆而做準備,隻有自己還傻乎乎地什麼都不知道。
遊暄很久沒說話。
曲長意奇怪地又問了一次:“暄暄,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燈會嗎?”
這下遊暄才回過神,點了點頭,曲長意眼睛亮起來,喋喋不休地念叨。
“聽說可以猜謎,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暄暄,我想吃甜糕。”
遊暄忍不住笑起來:“好。”
曲長意說:“還想去買麵具,我沒參加過燈會,你去過嗎?”
遊暄點頭,曲長意認真問他:“會不會有很多人?”
“的確很多。”
接著他便被師尊牽住了手攥緊。
遊暄訝異地抬頭,曲長意低笑著與他十指相扣。
“那不要弄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