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藝上線(2 / 2)

這個位置很尷尬,不好藏。戴棒球帽和戴口罩都剛好露出來。以前有星探在路上給自己塞名片,那是隻看到自己右邊臉了,自己把臉轉過去之後,名片嚇掉了。

所以陳雙一直覺得,四水是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是更好更強的那個版本。弟弟聰明,雖然比自己低一個年級,但是自己的高三作業有不少是他來寫,將來高考分數肯定600以上。

“哥。”洗好澡的陸水出現在陳雙身後,兩個人除了該有的肌肉和輪廓線,沒有一絲贅肉。脖子和肩膀的線條幾乎是直角,肩單薄,鎖骨突出。

“哥先穿你的衣服了啊。”陳雙指指身上的T恤,又捂了下眼睛,“這個你彆擔心,是哥不小心摔的。走走走,吃飯。”

兩人一起來到客廳,家裡的擺設都是一對兒,從來沒有單數。菜有些涼了,陳雙給陸水夾菜:“吃,彆看我臉了,沒事。”

陸水咬了一口燒茄子,還盯著看。

“沒事,彆研究了。你好好讀書就行,記著哥以前和你說過什麼嗎?”陳雙將手壓在陸水的發旋上,“你負責青雲直上,哥負責給你斬妖除魔。你看哥現在打扮多社會啊,你們學校那幫孫子怕得要命,見著我就跑。”

陸水點了點頭,從褲兜裡掏出一把棒棒糖來,全部放在桌上。每一根糖棍都有一圈藍色圓珠筆畫的記號。

陳雙拿起一根,拆開包裝含進嘴裡。“荔枝味的?”他再給弟弟夾菜,兩兄弟長得像,脾氣和愛好迥然不同,他愛吃甜,四水愛吃辣。

吃完飯,弟弟回屋裡寫作業,陳雙對著客廳的鏡子研究怎麼遮胎記。這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從他對外界的評價有意識開始,就開始想著怎麼遮它。自己所有的優點、缺點,都敵不過這個東西,無論是誰提起自己的名字,都隻會想到這個。

胎記。

疤瘌臉。陳雙摸著它,又蹭蹭它,小時候多希望一覺睡醒它就沒了,或者拿肥皂能洗掉,可是無論怎麼搓,它就烙在自己的皮膚上。生活仿佛隻有兩件事,被人盯著看,想著怎麼遮。

想過去做除胎記手術,可是聽說不一定能除掉,還容易落疤,而且特彆疼。陳雙巨怕疼,就是因為怕疼,乳釘才穿了一個,右邊那個誰都休想再動。

算了,不想了,這腐爛的日子和爛泥糊不上牆的自己真是絕配。陳雙自暴自棄地坐進沙發,開始想彆的事,比如退學複讀。

四水這個樣子,學校裡沒有人護著就要被欺負死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歡跳高,乾脆重新讀一年,等到明年高考和四水考一個學校。

還可以避開顧文寧。想起他,陳雙向後微仰,躺進了沙發裡。到現在顧文寧都沒和自己說分手倆字,人就活生生不聯係了。自己在弟弟麵前唯一一次掉眼淚,就是那時候,忍不住,失戀的人都懂,真忍不住。

既然一開始就不想要,為什麼讓自己喜歡上再丟掉啊?陳雙又坐起來,倒不是餘情未了,隻是……這口氣憋屈。

等時間接近12點,臥室的門才開,陸水寫完作業了,陳雙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哥。”他搖搖陳雙的肩膀,近距離地觀察那個烏黑的眼眶。旁邊有一把削蘋果皮的水果刀,他又盯著刀看。

“啊?哦,寫完了啊,那睡吧。”陳雙迷糊糊地坐起來,緩了幾秒才拉著陸水的手回臥室。一張床,兩個人睡,一分開弟弟就發病,陳雙辦了住宿但每天都要回家。

床已經鋪好,陳雙渾身疼,躺下時候更疼了。旁邊是立體幾何的卷子,弟弟已經全寫完了,所有大題隻有求證過程,沒有輔助線。

陳雙把卷子收好,弟弟這個毛病還是沒改,老師說過他無數次,腦袋裡的輔助線不畫出來是要扣分的。這時,陸水關上燈,把空調溫度和時間調好,兩個人一起鑽進被窩,像小時候那樣,頭頂頭地抱著睡,四條長腿交叉地摞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陳雙是疼醒的,挨打的疼法後勁兒足,差點沒起來。兩兄弟收拾完,簡單吃過早餐,陳雙先送陸水去學校,再一路絕塵地騎著小摩托往首體大飛馳。

大學校園和高中校園完全是兩個畫風,沒有統一校服和校領導把門,東南西北四個校區都有食堂,打飯的人從裡麵出來,宿舍門口還有站著打哈欠的,氛圍輕鬆愜意。

除了體院。

體院清晨準時早訓,這時候大批體育生剛下練。彆人剛起床,他們已經練了兩個小時。陳雙仍舊沒參加,也無所謂,滿心都是怎麼辦理退學手續和複讀。

一邁進大一新生的更衣室,氣氛就有些不對了。

“你昨天乾什麼去了?”陶文昌等著揍他,“大三都傳開了,你跑他們更衣室給屈南遞情書了?”

“嗯。”陳雙點頭,劉海兒重新遮住他沉鬱的眼睛,右手打開衣櫥,準備換衣服。

陶文昌一把摁住他的衣櫃門。“你不是說你鐵直嗎?不好好訓練,成天搞這種事?再說你知道屈南是什麼人嗎?”

陳雙不點頭也不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考上這個學校純屬巨大失誤。“學校哪個辦公室給辦退學?”

陶文昌頓時語塞,自己是打了一肚子草稿,準備來長篇大論的。屈南是學生會體育部副部長,跳高隊明星戰隊成員,那拿出去比賽都是扛場子的,收情書收到手軟的主兒。陶文昌想破腦袋都想不通這麼個孤僻兒童為什麼突然來這一套。

“呦,準備訓練呢?”休息室的門敲了敲,顧文寧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兄弟。陶文昌明眼人一看,就是昨天圍毆陳雙那幾個。

“學長,這麼早就下練了?”陶文昌見著大三的也得戰術性認慫一波,也怕他們再找陳雙麻煩,陳雙的脾氣他可算摸透了,彆人找架,他就接著,“走走走,我請你們去食堂吃飯……”

“彆,我是來找他的。”顧文寧才不上陶文昌的當,昌子這人大家都熟,體院花蝴蝶,跟誰都能聊幾句,“一會兒你彆多事。”

“大清早的,學長給我個小麵子行不行?”陶文昌說,那張能打廣告的臉笑起來要多陽光多陽光。

“我來找他說幾句話,你怕什麼?”顧文寧用肩頭將他一撞,徑直走到陳雙麵前,還是熟悉的香水味,以前就特彆不喜歡,讓他換也不換,非說家裡那個弟弟喜歡,“聽說你昨天找屈南去了?這麼缺男人?”

陳雙低著頭,劉海兒蕩來動去。他一抬頭,就是準備要動手的狠勁兒。“你還想找打?”

“省省吧。”顧文寧伸手掰住陳雙的下巴,陳雙一拳擋開他,往後撤了一步,於是顧文寧又說,“你說,屈南看清楚你的臉,會不會嚇著?”

陳雙一直平視的臉瞬間低下去,習慣性地給彆人右半臉,發絲動了,更顯得乾燥和染發膏廉價。

陶文昌站在中間不尷不尬,想幫吧,陳雙這脾氣真得沒法幫。兩邊誰也不說話,隻能聽見休息室外快速跑過的喧鬨聲,熱氣夾雜著體育生的歡聲笑語衝進來,衝到陳雙麵前就停了。

一股很潮、很苦澀的味兒,罩著他。如同給他定了一個基調,怎麼都等不到太陽照出來的一刹那,見不得光。

“陳又又,是哪一位?”

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陳雙的思考,他偏臉看過去,視線穿透劉海兒,就是昨天在大三更衣室裡說話的那一位。隻不過他今天穿的是長袖隊服,剛結束早訓,下巴掛著幾滴汗水。總而言之,帥得有點過分了,耀眼得非常過分了。

“你他媽誰啊?”陳雙將櫃門一摔,無緣無故地迸發出恨意。沒有恨的對象,卻異常洶湧。他不知道恨誰,可確確實實恨著了,可能是恨把自己捂熱了又扔了的前男友,也可能是恨自己離不開的環境,恨甩不掉的胎記。又或者是恨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聲音,從小伴隨到大,明目張膽的,竊竊私語的,叫自己疤瘌臉。

“南哥?”陶文昌後悔沒看黃曆,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各路神仙都撞一起了,“你怎麼也來了?”

什麼?陳雙的恨刹那間消停了一下,再看向門口時,從那男生烏沉沉的眼睛裡,看出來一抹笑意。

“我來找人的。”屈南走過來,手裡捏著已經乾燥的紙,紙邊全是發黃的水漬印記。當他一轉身,看向顧文寧的時候,背後的校名和姓名翻過來。

QuNan。

屈南?這人就是屈南?那昨天……自己豈不是當著他的麵寫情書了?陳雙盯著幾個拚音字母,咂咂嘴,往後撤了小半步,開始思索自己是挖個洞躲著還是裝瘋賣傻跑出去。

“你來找誰?”顧文寧沒想到他會來,“不會是找我沒甩掉的小菜鳥吧?”

“啊?這樣啊?原來你和他是這層關係。”屈南把情書放進兜裡,很妥帖地放好,看向陳雙那頭亂糟糟的雞窩頭小金毛。

長長的劉海兒遮住眉毛和眼睛,下垂嘴角,狂妄的嘴唇緊抿。下半臉明顯是曬黑的,露出來的高鼻梁才是他本來的膚色。隨時準備張牙舞爪。

若有似無的香水味飄過來,很清冷,又有些泥濘,像個躲雨的少年冒冒失失衝進一片長滿苔蘚的樹林,生生踩斷了樹枝。

然後又看到他那雙腿,直又長,繃緊小腿的時候,跟腱長得出奇。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是這種關係。”屈南把陳雙看完了,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嗓音沒有沉下去,說得很輕很慢,又足夠清楚。

他再看向顧文寧,笑了笑。“而且……我不像你那麼受歡迎,總能收到情書,有那麼多人喜歡你。好不容易有人給我寫了一封,所以就過來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