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決賽的最後防線(1 / 2)

橫竿還在跳高架上, 陳雙愣愣地跪在軟墊上。它沒有掉,自己沒有觸碰它,沒有技術犯規,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2.12,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高度啊, 比自己身高還要高, 加上手臂才能超過它。現實中, 有多少人伸直手臂都摸不到這個高度。

可是前一秒的自己, 跳過了它。當超越完成後,它不再是陳雙心裡的恐懼。

它成為了落定的成績, 成為了裁判員手中成績冊上陳雙編號25198後麵的一個圓圈, 代表通過。

成為了坐在跳高架左側的裁判手中的那一麵白旗。

三角形的雪白旗子抬起, 宣布成績有效,運動員有資格進入下一輪。而對陳雙來說, 最有衝擊力的就是看台下麵那一圈。

那是記者和攝影的位置,亮著的機器燈宣告比賽正在直播當中,閃光燈半圈將陳雙包圍。他仍舊跪在軟墊上, 好奇又熱切地看著這一切, 作為今天第一個跳過2.12的選手,他還聽到了頭頂的細微響動。

是無人機, 是吧?陳雙快速地抬起頭, 一架無人機剛好飛過他的左半臉, 將他一展無餘的相貌和興奮中略帶羞澀的表情用特寫的方式記錄下來。軟墊是深藍,眼睛是茶色,胎記是淡青色。

孫洋洋直接在看台上跳了起來:“贏了!贏了啊!老大牛逼!我愛老大!”

“你快坐下,丟人。”莫生將他拽下來,好在四周全是掌聲, 沒人注意到孫洋洋的話。這不是贏了,這離贏還差很遠。但是網上的盛況和眼下差不多,莫生一直在刷官方賬號,就等著看彆人怎麼誇自己兄弟。

[今晚我才不要小熊燈:這tm是新人?彆逗了吧,我要是決賽局第一個跳我緊張死,這心態擺明是身經百戰。]

[彆攔著我上岸:他太會長了吧……我都想弄個同款紋身胎記了,有個性。本來奔著陶文昌來的,沒想到記住了他的記號臉……昌哥對不起,我還是愛你的,我爬牆兩秒鐘又回來了。]

[我家沒人猛1快來:柯燃今天有點兒慢熱啊,感覺還沒進狀態。25198叫啥來著?為啥沒隊服?]

[在勸學群暢遊:留學生好像少了幾個,中國人給我支棱起來!]

[夏天就要風油精:他們身材真好,嘿嘿,嘿嘿……]

莫生放下手機,重新看回賽場,留學生真的少了好幾個,怎麼回事?難道是賽前棄權了?

這個問題陸水也發現了。他一邊水獺式乖乖給哥哥鼓掌,一邊搜索那幾張麵孔,就是在視頻通話時找哥哥麻煩的那個外國人。

忽然,他找到了。隔了幾排,他們就坐在人群當中。可是為什麼他們集體退賽了呢?陸水鼓掌的動作開始減慢,逐漸停下。自己也是運動員,退賽機製隻有兩種,舊傷複發、違反紀律。

王國宏也在鼓掌,剛剛2.10時他沒有動手,現在這一次是獎勵陳雙的。“要是早點訓練,他現在能跳2.15以上。”

“他起步晚。”黃俊心疼陳雙浪費的那些時光,“現在他的等級還是二級運動員呢。”

“比賽又不看級彆,看的是實力。二級運動員又怎麼了?又不是沒出過二級冠軍。”王國宏仍舊在鼓掌,“健將級的成績是多少?這孩子將來是奔著它去的。”

“隻要他將來能穩得住。”黃俊心裡暗自打鼓,陳雙啊,你可千萬要穩住。

短促發愣之後,陳雙從軟墊上站起來,不帶猶豫地奔向自己的包,翻出外套先穿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網上已經紅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給自己加油助威,他隻知道戶外體感溫度很低,冬訓的運動課講過,這種情況必須儘快保暖。

身體受冷,肌肉僵硬,關節壓力隨之增大,除了增加受傷可能性,還會引發最可怕的活動受限。隻要是低溫賽場,所有跳高運動員都會進行體溫保護,試跳完畢無論成敗立刻穿衣服。

賽服太薄,布料太少,根本保護不了寶貴的熱量。

快速裹好衣服,陳雙看向了無人機,也不知道自己的小怪物上鏡好不好看,希望彆太醜。

比賽繼續進行,2.12像一個不斷運轉的車輪,開始朝下一個、下下個運動員碾壓。每個人都可以指定自己的高度和升高高度,隻要高過規定數據就好,可是大家相當謹慎,不敢冒進。

其他的人過不過竿,陳雙都不在意,他隻在意屈南。

幾名強將還留在場上,弗朗切斯科和白隊輕鬆通過,原本第14位的屈南現在是10位出場。當他進行起跑準備時,和陳雙有一瞬間的交彙。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抱他一下,現在衝過去。

比賽區域中裁判有好幾個,看台上的教練有十幾個,競技攝像頭有幾十個。他們在對方的眼睛裡開始凝結,將周遭萬物都擠了出去。身體裡的黑色羽毛暫時隱沒,藏了一隻小小的白鴿。它翅膀在懷裡顫動,像一個漂亮的鐘表,指針不停地擺,和心跳同時悄悄打拍。

陳雙借著撓耳朵的動作,單手快速比了個心。

屈南是用眼睛朝陳雙笑的,眼尾微微用力,就擠壓出一個溫柔的趨勢。自己的小怪物是今天的閃光點,可彆人隻會稱讚,隻有自己清楚內情,自己發現了他,訓練了他,重置了他,規定了他。是陳雙的前18年生活壓力太大,才造就了他的穩定,他活成了人形千斤頂,卻無意間為自己的未來鋪了路。

項鏈墜重新咬在嘴裡,2.12對屈南來說不算難事,隻是一次訓練成績,可是他跳得很慎重,今天的賽場不允許失誤,自己必須要把金牌留在首體大的手上,無論任何代價,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這一輪,淘汰了10個,包括上一輪試跳使用了免跳權的那幾個。

場上還剩下17個,可戰況已經不容樂觀。外行看熱鬨,教練們都緊繃嘴角。留學生還剩下4個,一個沒掉,除了首體大6名選手一個沒掉,其他學校的人掉了不少。每個學校都有優勢項目,比如北體的長跑、師體院的投擲,在背越式跳高這個項目上,隻有首體可以和各校選拔出的留學生抗衡了。

圍剿在收緊,他們在吃掉中國學生,他們要吃這塊金牌。

2.14,橫杆升高進入第三輪,陳雙還是1號。

還剩下17個,兩輪就掉了一半人。陳雙脫下外套,奇怪,明明風還是冷風,他出了汗。莫生送的腕帶派上用場,他擦擦額頭,站到起始位置。

又是這裡,又站這裡,每一個人每一輪仿佛都是幸存者。時間一過,必須再接受挑戰,內卷卷得是體力,無限流的鼻祖就是跳高比賽。

隻高了2厘米,卻是陳雙麵前的一座山。可是麵對它時,陳雙表現出了超出常人的冷靜。這就是逆風局吧,高度一再攀升,自己能力有限。有人用兩年時間都不一定升高這2厘米,更何況訓練時長不夠的自己。

自信來源於承認自己的身體是跳高頂配,也正是出於這份清醒,陳雙知道自己跳不過去。可他小跳兩下後還是認真起跑了,在比賽中挑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願意失敗。

他寧願勇敢地品嘗失敗!

外側腿發力,他和屈南都是從右側弧度起跳,轉胯時身體向左擰。當他飛躍到最高極限時,屁股輕輕一觸,耳朵裡仿佛聽到了“叮”一聲。

身體和橫竿同時落墊。

硌到屁股那半秒陳雙是完全清醒的,等他翻過身來,旁邊的裁判抬起了紅旗。紅旗象征失誤,登記表上自己的編號後麵會多一個X。

就三次機會,之前都是O。

看台上仍舊有掌聲,王國宏和黃俊、馬子平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了,2.14更接近健將級,哪怕陳雙是頂配,他也需要打磨。他的發揮已經很超常了,需要積攢能量。

負責放竿的裁判這時走了過來,重新歸置賽場。陳雙跑回去穿衣服,凍的時間越長越不舒服。當他穿好之後先看了看屈南,下垂眼沮喪地眨了眨。

雖然知道自己贏不了,但是好想和屈南一起站在賽場上啊,陳雙怪委屈的,為什麼自己沒有從小練跳高呢?

看著陳雙的下垂眼,屈南朝他笑了笑,無聲地說:“任務完成,今天訓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