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下一高度,2.26(1 / 2)

“白隊!”陳雙離他最近, 趕緊跑過去扶他,“你怎麼樣了?”

“沒事。”白洋搖了搖頭,冷汗從鬢角往下掉。大家都是能忍疼的人, 疼成這樣,還硬是說沒事。

屈南和柯燃同時圍了過來,雖然同為競爭對手, 但關鍵時刻,誰也不願意對方出事。

“還堅持得住麼?”屈南蹲下摸了下白洋的膝蓋。膝蓋上, 有一道彎刀形狀的疤痕,顏色很淺, 卻是微微地凸出來。

“沒事,你們彆把我想那麼弱好不好?”白洋咬著牙, 硬是把屈南給拉起來,“我說兄弟, 現在比賽還沒結束,查爾斯很快就能衝到2.24來, 咱們彆讓他看出破綻, 行不行?”

話音剛落, 跳高架旁邊的裁判員手裡已經升起白色小旗子,查爾斯一臉笑容地走回來, 裝模作樣地彎下腰, 看了看白洋的膝蓋:“哇哦,這可是動過手術的傷疤。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白洋的笑容一絲不改,這時候絕對不讓敵人有機可乘,“恭喜你啊,看來我們還有幾輪要比。”

“估計也沒有幾輪咯。”查爾斯掃視一圈,除了弗朗切斯科, 其他的中國選手,如果他沒猜錯,肯定到了極限,“你們幾個,我看出都有傷,你們不對勁。”

“難道你就對勁麼?”屈南反問回去,“彆笑話我們,大家都一樣。”

柯燃隻是一笑,對屈南的漂亮反擊表示同意。每個運動員都有傷,能夠混出名堂的更甚。想要成績提高,必須通過超過人體忍耐極限的訓練才能達成,日積月累,比賽場地內已經沒有“好”人了。據他所知,弗朗切斯科去年差點因為傷痛放棄跳高,直接回國,查爾斯隻是不說,但他身上的毛病,真不一定比他們少。

真是大家都一樣,誰也彆笑誰。

“大家不要不高興。”弗朗切斯科再一次充當留學生和本土學生當中的粘合劑,“我們要好好比賽。”

“好好比賽?你好天真啊。”查爾斯笑得眉梢飛舞,“金牌隻有一個,加油吧。”

其餘的人懶得理他,賽場上,選手的二次試跳已經開始了。由3號何良開始,再是4號陶文昌,最後是6號李誌奇。

雨勢忽然有了減小的趨勢,滴落在陳雙的耳廓上,重量都比之前輕一些。

何良沒過,裁判手裡是紅色的旗子,昌哥起跑前,陳雙從一些細微表情觀察到,他的心裡應該很亂。

不知道雅姐怎麼樣了,也不知道現在是昏迷還是清醒。跳樓的戲份,那麼高那麼高的樓,哪怕底下有保護措施,摔下來絕對不是輕傷。肯定不止是腦震蕩那麼簡單,骨折?大出血?萬一再留下後遺症……陳雙快速地搖搖腦袋,呸呸呸,雅姐心善人美,福大命大,她必不可能出事。

但是她確實是昌哥唯一的弱點了,完全攪亂心神。等到橫竿再一次掉落,陳雙開始有不詳的預感,昌哥可能要掉。

不止是陶文昌,2.22同時卡住了3名中國選手,李誌奇也沒有過去。所有人隻有最後一次機會,場上觀眾的情緒有些小波動。

如果再跳不過去,那接下來本土選手和留學生的人數比例即將抵達2比1,從最開始的4比1,到現在,誰都能看出留學生一路過關斬將,勢不可擋。這畢竟是中國人的主場,雖然,主辦方同意外國學生參賽,雖然,賽方也承認外國學生的名次,但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希望金牌被中國人緊緊抓在手裡。

但是事與願違,何良、陶文昌、李誌奇的第三次試跳仍舊沒有過去。

在陳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昌哥的比賽就結束了。他驚慌地看向教練,這怎麼辦?熱門運動員丟了金牌是要開會挨批評的啊,更何況誰都能看出昌哥根本不在狀態。

大屏幕切到淘汰選手,何良和李誌奇的表現還算正常,隻有遺憾,但陶文昌隻是對著鏡頭搖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看台上響起一陣不算熱烈的掌聲,雖然略有失望,但大多數觀眾還是給予了鼓勵。屈南忍不住彆過身,不去看,甚至不想聽。現在的觀眾素質比20年前要好多了,20年前,大家隻想看贏,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運動員其實也是人。

運動員其實隻是,身體更擅長某項運動的人。他們沒有三頭六臂,沒有鋼筋鐵骨,當麵對壓力時照樣會崩潰,前進的道路上要應付無數次的瓶頸期。聽到觀眾的掌聲,屈南高興在這個道理現在很多人已經懂了,傷心在,20年前的觀眾不懂。

教練席位上的掌聲最大。哪怕回去要開會討論甚至批評,每一個教練都給自己的孩子鼓起了掌。黃俊大概能猜出陶文昌的失利是因為什麼,唉,勝負乃兵家常事,隻能往開了想。

現在他比較擔心的是,屈南、陳雙和白洋,他們三個的傷怎麼樣了。

“他們三個裡麵,誰的傷最輕?”王國宏忽然問。

“應該是陳雙。”黃俊回答。

“誰最重?”段春峰問,他剛剛回國,對這些孩子的情況不了解,但是僅從觀察上來看,好像誰都裝作沒事人。

黃俊歎了一口氣。“白洋。”

說完之後,三個人集體沉默了。

隨著3名參賽者的淘汰,比賽正式進入下一輪,高度再次拉高,到了2.24,孫洋洋捂住心口,仿佛每次拉升都在挑戰他的血壓。“這這這……這也太非人類了!”

“確實是。”莫生看著頭頂的烏雲,估計一會兒雨勢要變大,“我以前隻是知道陳雙很厲害,但是真沒想到他這麼厲害。要是讓咱們高中那幫人知道……”

“他們肯定知道!”孫洋洋指著大屏幕,“他們現在就坐在電視機前麵羨慕吧,隻能看著老大發光!”

陸水靜靜地坐著,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當中。他當然希望哥哥能夠贏,誰不希望贏呢?可是他又想喊一句暫停,把哥哥拉回來,看看他的腳踝和小腿到底傷成什麼樣。

場上一片肅靜。

2.24輪就在這片肅靜當中開始了,經曆完重重考驗,目前留下的選手是屈南、柯燃、弗朗切斯科、陳雙、白洋和查爾斯。每一個,放在普通學校裡都是絕頂的高手,絕對是大學生運動員當中的強者。

但競技體育就是要在強者中選拔出最強,用細微差距,將他們分出高下。

不僅是場上,看台區也是落針可聞的狀態。偶爾掌聲還是從徑賽那邊開始的,廣播裡通知1500米即將開始。屈南將外套脫掉,裡麵是完全沒有保暖效果的賽服,比賽最怕碰到冷風冷雨,結果今天全部撞上了。

2.24,完全是他的極限,左腿起跳時隻跳過去幾次。

他越來越接近哥哥創下的記錄。

當裁判員詢問他是否可以開始時,屈南點了點頭。

剛剛變小的雨,忽然之間又大了起來。賽服全部濕透,貼在他的肌肉上。這可能就是賽點,2.24,除了20年前的屈向北,沒有人能在這場比賽當中超越。

現在,會有人跳得過嗎?每個人屏住呼吸,內心卻猶如燒了一團火,躁動難安,等待最後的時刻。

就是在這種注視之下,屈南出發了。

深吸一口氣,排除所有的雜念,再深呼一口氣,麵前隻剩下他的橫竿。運動員的世界可以很大,大到全球,和全世界頂尖人才一搏,但同時也可以很小,縮成唯一熟悉的項目。

全神貫注,他的感覺像是被雨水隔離了,兩隻腳先後前踏,運用的是不同於真正短跑運動員的爆發力。短跑的起跑要Z字形外側腳蹬地,跳高的助跑反而是將力量往身體裡藏。

傷處越來越疼,每一步都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8步助跑就像割斷了8次韌帶,每一次腿抬起來,疼痛稍減,再重重地踩下去,疼得徹骨。

到了起跳點,屈南重複著他最熟悉的動作,重複著去挑戰他最後的難關,就是哥哥的記錄。2.24和2.25,隻有1厘米,或許還要再加上運氣成分。成千上萬天的訓練濃縮在這一秒裡麵,沒有人是渾然天成的天才。

連屈南都不敢說,自己擁有這方麵的天賦。

但是沒有天賦,仍舊可以超越!他可能成不了紫微星,但是不能放棄。

劇痛從右腿襲來,直接衝到右胯骨,隨著他的起跳停止在橫膈膜下方的位置。屈南閉著眼睛開始向後傾倒,左側助跑和右側助跑的翻轉全然不同,這一刻,他變成了心臟長在右邊的人。

雨和風並沒有攔住他,反而成為了他的加持,當他翻越滯空的刹那,黃俊已經鬆了這一口氣。

過了,這孩子,終於過了!他翻越的何止是2.24,更是壓在他心頭那麼多年的一個夢!全心全意模仿哥哥並沒有給他帶來新紀錄,而是重重的枷鎖,但是當他回歸到屈南的身份。

新的記錄和新的人生,朝他展開了擁抱。

當屈南落墊時,陳雙還難以回神。隻是看著那個背影發愣。這個背影變了一些,但是又完全沒變。變得是站起的方向,因為助跑方向改變了,沒變的是輪廓仍舊這麼優越。

一眼萬年,他終於深刻了解這句話的含義。哪怕再過一萬年,地球都沒了,他的精神領域應該還會記住這個背影吧,深深迷戀追隨。

寂靜無聲的看台為屈南的成功而歡呼,一麵大屏幕和兩麵小屏幕全部切到屈南的臉上。他嘴裡還咬著吊墜,眼睫毛掛著一滴透明的雨水,眼圈在雨水的衝刷下更紅,像是哭著跳完了全程。

“成績有效!”連裁判員和記錄員的聲音都高昂起來,非常漂亮且精彩的一跳,一次成功。能夠頂得住壓力又帶動了動力,體育精神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儘致。

屈南鬆開牙關,吊墜在重力的作用下垂下來,晃在他的喉結下方,再垂在胸口劍突的正上方。

“屈南好厲害!屈南第一名!”陳雙在等待跳高的隊伍當中跳了起來,忘我到胡言亂語。2.24,這個高度查爾斯一定跳不過,一定刷下去,冠軍屈南,他現在已經看到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