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對門(2 / 2)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著的人家家裡的包子頓時有些燙手,於是舔乾淨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來。

那人五官生得這樣好,怎麼看起來那麼不像個好人呢?

程漆隻是掃了一眼那個捧著包子的女人,根本懶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階旁邊停下來,微一點頭:“走了阿婆。”

聲音在陶枝頭頂,聲線清冷,如冰麵上滾動的珠子,還透著股懶散。

阿婆咂摸下沒了牙齒的嘴,笑眯眯地一揮手:“阿七去!”

“嗯。”

陶枝看見那雙緞麵黑靴從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過,忽然一怔。從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兒之間,她聞到了一股特彆的味道。

像是霧裡的樹木,暗香中隱約帶苦,有絲絲縷縷的涼意……很好聞,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遠,味道也消散在空氣中,陶枝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滿臉歲月的褶皺間都是驕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點點頭,清透的眼珠一轉,轉而問道:“阿婆,我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您怎麼做的呀?”

阿婆被她誇得高興,淳樸而得意地笑:“想學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聽說阿婆要去趕集,便一路扶著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間的感應是互通的,她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滿好感,忍不住想親近一些,同樣她也能感覺到阿婆溫暖善良的關切。

於是等這一路走完,阿婆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晚上來我家裡吃飯!你一個人也就做一個菜,過來還能多吃點!”

陶枝不好意思說自己一個菜都不會做,抿唇笑了笑,她很想嘗嘗阿婆的手藝,但是一想到他家那個冷冰冰的男人便有些遲疑:“這多不好意思……”

阿婆捏捏她的掌心,不由分說:“對門兒的鄰居,有什麼不好意思?阿婆叫你來就來,晚上有你的碗筷!”

陶枝心口一片暖意,於是用力一點頭:“哎!”

目送著阿婆瘦小的背影遠去,陶枝後腳一磕,鞋尖轉了個方向。

雖然她打定主意這一生好好過自己的,但上輩子有人害她至死,這仇畢竟不能忍氣吞聲。

廖清歡坐在雕花精美的梳妝台前,欣喜地翻看那一堆瓶瓶罐罐。這些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她從前見都沒見過,小指勾一點在手背上抹開,質地糯,顏色鮮,好看得不得了。

這房間就像是個寶庫,到處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廖清歡始終不能從那股興奮中平靜下來。她坐在銅鏡前,扭了扭屁股,迫不及待地旋開一盒麵脂,重重地勾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抹在臉上。

她對著鏡子張著嘴,看那丹色在臉頰上暈開,眼中漫開一絲陶醉。

“好用嗎?”

冷不防聽見這樣一句,廖清歡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尖著嗓子喊了一句:“如翠!”

陶枝了然地一揚眉。

她們兩個剛換過來不久,廖清歡下意識最依賴的丫鬟,想必就是上輩子和她勾結著一起毒害她的人了。

如翠,陶枝摸了摸自己的指骨,這丫鬟過去不常在她跟前,記得是個伶俐的人,倒是不知她存著這樣歹毒的心思。

廖清歡轉過頭看見是她,立刻強壓下自己滿臉驚慌:“你怎麼會出現在我房裡?”還悄無聲息的。

話一落,陶枝唇角一揚,不言語卻已明確地傳達了意思:你說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進來易如反掌。

陶枝抱著自己的胳膊,打量著廖清歡的服色妝容。身上銀紋蟬絲華貴無比,耳垂頸上珠光寶氣,隻可惜看妝麵,唇上豔桃,臉頰丹紅,如一出唱壞了的戲,搭配得不堪入目。

廖清歡冷靜下來,見陶枝穿著粗糙布裙,臉上不施脂粉,寡淡就意味著淒慘,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底氣和驕矜,冷笑道:“你來的時機不湊巧,夫君還在外忙著。”

陶枝揚唇便笑,開門見山:“雖然我不知道咱們倆是怎麼調換的,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一再強調。這些胭脂水粉還有衣服首飾你隨便用,我不會要回來的。”

廖清歡臉色一僵,“你在說什麼?莫不是被休了之後得了癔症,我怎麼聽不懂。”

陶枝不聽她裝模作樣,她忽然一彎腰,鼻尖探到廖清歡身前用力吸了一口:“我之所以還願意踏進這裡,是因為我要確定一件事……”

撥開那濃鬱得嗆人的脂粉味,陶枝仔細辨認,終於確定——廖清歡身上再沒有死前要了她命的那股味道,那讓她窒息、灼燒、丟了性命的毒香。

廖清歡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立刻伸手一推,臉色煞白地站起來:“你做什麼!”

陶枝最恨彆人動手動腳,被她一搡,順著力道向後退了退,心頭卷起怒意的一瞬間,她聞到了。

一股冷如檀木的淡香幽幽逸開,仿佛是黃泉渡水而來的森冷,帶著熟悉的惡意……卻是出自自己身上。

廖清歡臉色越來越白,悄悄往後退去,撞上了身後矮凳。

陶枝低頭看向自己,抬起兩隻手,那冷香更加清晰,最後她慢慢看向自己的左手。白皙瘦削,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指骨纖細優美——卻散發著幽冷致命的毒。

再抬頭,陶枝麵上的笑容完全變了,她一步步朝廖清歡走過去,一字一頓。

“你的毒,變成我的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