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鱸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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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恰好端著一盤菜從跨院推側門進來,正聽見“出去”倆字,立刻嚷了一聲:“喊誰出去呢?兔崽子!”

陶枝短暫地愣過後也很快回過神,到底是活過兩輩子的人了,她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尷尬就退縮。

程漆被阿婆訓了一句,眉心折了折,黑眸中閃過一絲不耐,再次向門口看過來。

陶枝雙手自然垂下,腰背挺得直,身姿窈窕。她臉上素淨,唯有一雙明眸格外出彩,柳眉之下雙眼皮深而長,濃密的眼睫半遮著玻璃珠一樣清透的瞳孔,帶著一絲格外與眾不同的淡然。

女子眸色淺淺,正合細膩到過分的皮膚,整個人有種說不上來的乾淨清爽,看著很舒服。

她彎起天生帶笑的唇,微一歪頭,坦然對上男人不善的目光:“需要幫忙嗎?”

程漆揚了揚眉,還是懶懶散散的樣子,眼中卻劃過一絲興味:“嗬。”

“不用不用,”阿婆扁著嘴,把菜端上桌,挑了根筷子打在程漆頭上,“你坐著就行!還有一個菜,我叫我家小小子來給你解悶兒。”

陶枝不自覺地跟了幾步:“也不能讓您一個人忙活……”

阿婆挺高興的樣子,弓著背擺了擺手。

程漆一口抿掉杯裡的酒,酒杯在桌上一磕,食指在杯沿上敲兩下:“讓你坐你就坐。”

話音淡淡的,但沒有方才那樣明顯的不耐煩。好像是被阿婆那一筷子敲沒的。

陶枝捏了捏指骨,應了一聲,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屁股隻坐了個沿兒,低頭看著桌麵。

這一看,她發現阿婆家裡這麵四仙桌竟用的是上好黃花梨木,同她從前家裡用的一樣。順著木料紋理看過去,盛著一尾清蒸鱸魚的碟子是粉青胎色,釉質上乘,色澤潤透如玉。不光這一隻碟子,其他盛著飯食的器具也都不是尋常百姓家用的,陶枝心中有些驚訝。

同住一條巷子,她還以為阿婆家和自己家境況差不多,眼下看來倒是出乎意料的殷實。阿婆年紀也大了,應是隻有這個叫程漆的人養家,也不知他是做什麼的。

陶枝想著,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卻發現這人正支著下巴,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近看此人眉眼更加出色,半睜不開的樣子掩蓋了他眼中過於尖刺的某些東西。濃眉,內眼角微彎,眼尾上挑,眼下一寸處還有顆小痣,若不是周身氣息太沉,其實是個很勾人的長相。

陶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笑笑。

程漆眼神沒有一絲波動,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語氣平直:“你就是對門那個……”

陶枝笑著點點頭。

“被休的女人?”

陶枝笑容一頓,然後笑意擴大,下唇包住上唇,勉強維持住了友好的表情。她想不明白,怎麼阿婆那樣和善的一個人,能養出這麼個不會說人話的?

她從小就被教導著禮節儀表,往來接觸的也都是同樣的人,輕聲細語,話中有話,不論皮下人心如何想,麵上總是一團和氣的。

這還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直白給人難堪的人,偏偏說完還一副理所當然沒什麼不對的樣子。陶枝惱了一瞬,隨後又覺得沒有必要。

畢竟沒有說錯。

陶枝悄悄吸氣吐氣,淡紅唇角又揚起來:“不巧,是我。”

程漆眉尖又是一動,聽出她話中隱約的不悅。這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的女人,麵上看是個軟弱可欺的模樣,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呢。

陌生人進入他的地盤,還是個麻煩的女人,這種感覺讓程漆有點煩躁。

陶枝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感受不到對方滾燙的視線。

這時,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姐姐。”

陶枝抬起頭,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正扒在桌邊,同樣圓滾滾的一雙眼睛眨巴著看她。陶枝回過神,猜測這應該就是阿婆家的小小子。

她心想這孩子長得球球蛋蛋的這麼可愛,應該不會和他哥一樣,於是笑著招招手:“你好呀。”

圓圓的眼睛緩慢眨了兩下,然後慢慢地沉到了桌沿底下,片刻後從程漆旁邊鑽出來,蹬著小短腿坐上凳子,老氣橫秋地對程漆道:“阿婆叫我看著你彆欺負姐姐。”

程漆斜掃他一眼:“有嗎?”

程實搖搖頭:“沒有。”

原來是一夥的。

陶枝抿平了唇線,心想為了肚子,她可真是完全不要麵子了。

阿婆很快端著最後一道炒菜進了屋,魚肉和小蔥的香味還有米飯的甜香溢滿了房間,陶枝站起來接過阿婆端的碟子,穩穩地放到桌上。

“阿婆受累了。”陶枝笑笑。

家裡常年隻有兩個混蛋小子,大小子天天在外,小小子調皮搗蛋,阿婆其實一直想有個貼心的丫頭陪著說說話。眼下陶枝也一個人過,沒人相伴,人又乖巧可疼,阿婆越看越高興。

“快,嘗嘗這魚肉,昨天阿七剛拿回來的!”阿婆給她碗裡添了山包一樣的白飯,又分了碗筷。

程漆瞥她一眼,給程實盛了飯,然後才是自己。陶枝立刻有些坐立不安,想自己是不是不懂規矩,蹭飯還要人家給盛。

而阿婆已經一筷子上來,給她挑了魚背上最厚的一塊肉,蓋著鮮綠的蔥花,香味撲鼻。

程實幽怨的眼神立刻鎖定了她的碗。

“快嘗嘗!”阿婆耷拉的眼皮底下露出期待的眼神。

陶枝懷著不安的心情嘗了第一口,差點說不出話來。她抿著嘴唇,口中的肉又燙又香,混著蔥香的湯汁滑進喉嚨,陶枝抱著碗一臉動容地望著阿婆。

太香了,餓得擰在一起的腸胃被大力撫慰,她感動地咽下去:“好香!”

程漆掃了一眼,看她白得過分的臉上漫出一絲紅暈,眼下臥蠶全勾了出來,笑容甚至有些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