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鱸魚(2 / 2)

蠢了唧的。程漆嗤笑一聲。

陶枝發覺自己失態,屈起食指指節蹭了蹭嘴角,不好意思地一笑。

但做飯的人並不覺得她這樣不妥,自己燒的菜被人這樣真心實意地喜歡,阿婆高興得眼睛彎成彎兒,乾脆把剩下的好肉也一股腦夾她碗裡:“香就多吃,長長肉!”

程實的拳頭攥成個肉球,往桌上一砸,滿臉圓潤的委屈:“阿婆,我呢!”

阿婆嘬了下嘴,也給他夾了一筷子魚:“你平時還少吃了?”

程實戳戳魚骨頭,嘟囔:“我也想吃魚背……”

陶枝立刻遞了遞碗:“給弟弟吃。”

程漆半抬起眼,懶而冷的眼神立刻把她定住:“讓你吃你就吃。”

阿婆抄起筷子又在頭上一敲:“好聲好氣會不會!”

大約是因為被折了麵子,程漆臉色更不好,一聲不吭地低頭吃飯。陶枝左右為難,知道自己多說多錯,隻好用飯堵上嘴。

甭管這頓飯氣氛如何,陶枝吃得很痛快,最後被阿婆半勸半逼地喝了一整碗濃白魚湯下肚,她捧著肚子靠在桌沿上,動不了了。

阿婆也吃得十分順心,程漆吃飯從來都沒反應,實就像頭豬一樣悶頭拱,陶枝臉上的滿足讓她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滿漢全席。

於是笑眯眯地摸摸陶枝的手:“喜歡這魚?自己會做不?”

陶枝一頓,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實話:“阿婆我……不太會做菜。”

阿婆一怔,有些意外:“啥都不會嗎?升灶煮飯總會?”

程漆的目光斜斜射過來,實也望著她,陶枝頭一回為自己養尊處優的生活感到無地自容,麵上發燙:“會……一點點。”

“哎喲,”阿婆滿臉憂心,“那你不會可怎麼吃飯呀?”

程漆忽然伸長了腿,抱著手臂往後一仰,盯著她發紅的耳尖,語氣戲謔:“知道你為什麼被休了嗎?”

陶枝手指一緊,低下頭。阿婆氣得朝他扔了筷子:“我是這麼教你和人說話的?!”

“這不是實話嗎,”程漆彎腰把筷子從地上撿起來,規規矩矩擺在碗上,“天天不乾活,等誰伺候呢?”

阿婆拍桌子:“讓你伺候了?”

程漆瞥了一眼低頭不說話的陶枝,心想還挺會裝可憐,不太有誠意地說:“我錯了,您彆氣。”

阿婆氣得鼻子嘴皺在一起,拉過陶枝的手安撫地捏捏:“不會也沒事,阿婆管教!以後你就來我家吃飯!”

這句話擲地有聲地扔出來,空氣先是一靜,然後程漆麵色沉了下來:“天天?”

陶枝趕緊抬起頭連聲道:“阿婆彆,我沒事的!”

“以後你白天來陪陪我就行,”阿婆過了氣頭,也不覺得後悔,“多你一張嘴的事兒,到你嫁人,阿婆管得起!”

陶枝如坐針氈,如果可以她當然願意過來,一個人本就無聊,陪陪阿婆順便填飽肚子,何樂而不為。但程漆這態度實在讓她犯怵……

程漆見阿婆認真,目光越來越暗,最後手臂一抱,點頭:“來也可以。”

陶枝驚訝地看他。

程漆偏過頭,削薄的唇慢慢勾起一點弧度,下巴抬了抬:“先把這碗洗了。”

雖然他頤指氣使的樣子讓人不痛快,但就算程漆不說,陶枝肯定也要主動洗碗。於是她立刻站起身,袖子一卷露出白皙的腕子:“我來我來——”

阿婆白了程漆一眼,站起來幫著一起收:“你甭聽他的……”

倆人抱著碗碟出了屋,程實才嘟著嘴問:“哥,她真要來咱家吃飯?”

程漆也站起身,黑沉沉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嘲弄,懶散地薅了一把程實的頭毛。

“放心,我讓她待不下去,自己走。”

被阿婆拉著聊了好久的天,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陶枝攏了攏衣襟,抱著胳膊沿牆根往外走。

兩邊廂房的燈都熄了,陶枝不想吵人,小心地沒有發出聲音。路過東邊廂房的時候,屋簷下的陰影中冷不防冒出一道清冷聲音:“喂。”

陶枝心臟一停,當即嚇得差點蹦起來,尖而短促地“啊”了一聲。

程漆靠在門扉上,好似完全與黑暗融為一體,不出聲根本看不出那裡有個人。

他慢慢抬起眼,眼中的光微微一閃,看她慫得像個兔子的模樣,低笑一聲。

陶枝鬆開攥著衣襟的手,閉眼呼出一口氣,聲音有些惱火:“你怎麼嚇人呢!”

說完她又有些憂心,鼻翼聳動仔細嗅了嗅,空氣中似乎沒逸出那股檀香,才放下心。

程漆揚起頭靠在門柱上,脖頸到下顎拉出一條漂亮的線,眼神漫不經心:“既然是阿婆的意思,你沒事就過來陪陪她。”

他似乎是久居高位之人,語調中有種天然的命令感。但陶枝有心想和鄰居和睦相處,對方又似乎有意示好,便忍下那股不舒服,點頭:“好的。”

聲音軟軟的,在溫柔的晚風裡,聽著有些勾人。

程漆抬起眼簾,看見她恰好站在陰影和月光的分界。巴掌大的臉被光打得透亮,白而細膩,如一塊精雕細琢的暖玉。

程漆偏開眼,心想:一碰就碎似的,麻煩。

明天就讓她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