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分彆(1 / 2)

車外日頭漸高,往來出城進城的百姓也多了?起來,隱隱約約的人聲在耳邊或近或遠,有些嘈雜。些微溫暖的日光透過車簾縫隙間擠進來,像是在極力緩和車內冷硬的氣氛。

薑韞有些發怔,皺眉瞧了他一會兒,又淡聲道:“侯爺這是何必呢?你我?生來是對家,世家和新貴能和平相處,比這世上再無餓殍還要難上幾分。眼下未傷及你之根本,你便施些無傷大雅的小恩小惠來討我?歡心,等到大動乾戈之時,怕是翻臉比翻書還快,手起刀落殺薑家人眼睛都不帶眨的。若是我礙事了?,就再給我?一碗下了?毒的銀耳羹滅口了事。說什麼真心,下毒手之時也沒見猶豫。”

沈煜聞言,眉頭越蹙越緊,難以置信地問:“你以為是我下毒害你?我?怎麼會殺你?”

薑韞也跟著擰眉,冷哼了一聲:“不是你還能有誰?難不成是昭兒自己生了?歹心毒殺我??你不就是掐準了?他年紀小不懂事,輕易受人攛掇,才叫謝昂威逼利誘他給我?下毒嗎?興慶宮裡你安插不進眼線和人手,隻能借著昭兒接近我?下手。”

她言及此,微頓了?下,又接著道:“甘露殿的經筵講官謝昂是你的人吧?皇帝駕崩前,便偶然叫我撞見?過一回,在昭兒麵前明裡暗裡指責我牝雞司晨,告誡他萬不可做我?垂簾聽政的傀儡。那日昭兒來興慶宮之前,便隻去了?甘露殿聽經筵,旁的外臣他皆接觸不到,還能是誰指使?”

沈煜頭疼極了?,萬沒料到還有這一層:“我?為何要殺你?你怎麼就不想想,要是有這些曲折,我?怎麼不直接把楚王給殺了??用得著費這些功夫去挑唆威脅?”

她冷眼睨著他,道:“你在登基大典的節骨眼上回京,擁立齊王,是打著妖後亂政清君側的旗號吧?朝野上下暗地裡對昭兒得位不正一事議論紛紛,流言四起,恐怕少不了?你的手筆吧?”

沈煜沉著臉沒說話。

薑韞聲音很淡,前世過往那些爾虞我?詐如今提起來隻覺得疲憊:“你殺我?是清君側,殺昭兒就成了?亂臣賊子了?,齊王就算登了基也名不正言不順。何?況你對皇帝

一向忠心耿耿,昭兒到底是皇帝的血脈。他年在幼衝,不過是受我拿捏罷了,殺了?他不但毫無助益且易遭流言反噬。而殺了?我?,薑家必定不會再儘力扶持昭兒,且他日你若逼宮,我?那任神策軍大統領的從兄也再難負隅頑抗,如此你擁立齊王奪這天下便如囊中取物。”

她話音一轉:“而如若我不死,就算齊王登了基,他也得乖乖敬我為嫡母皇太後,而你要執掌朝政做攝政王,還得問我這個皇太後答不答應。到那時,你再想動手殺我?可就遲了?。恰恰是在登基大典之前,且朝野皆以為你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了,這才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以你的智謀,怎麼會放過此等良機?”

“是,”沈煜深深望著她道,“我?有一萬個理由殺你。你每一步都算得精準,唯獨算漏了我?舍不得殺你。”

他抬手輕輕拂開遮住她麵頰的發絲,低低道:“我?頭一次生出要反了?這天下的念頭,便是在禦書房裡瞧見你給皇帝奉茶之時。我?做夢都想把你搶過來,又怎會想殺你?”

薑韞聞言,忍不住微側過頭,避開了?他的手,呼吸微亂。

她凝了?凝神,思緒有些亂,喃喃道:“我?不是沒懷疑過崔家,可那毒並非中原所有,乃是出自突厥。而你常年征戰,甚至知曉那毒的用法……”

沈煜將她那縷青絲束在她耳後,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那日你去了藥鋪回來便那般問我,那你怎麼不想想我若是用此毒害你,又怎會如此坦誠地告知於你。”

“我?以為你並無記憶,自然對此並不知情。”

薑韞理了?理混亂的思緒。

沈煜此言不像作假,下毒者另有其人?

“那隻能是……”

二人異口同聲道:“皇帝。”

薑韞隻覺這逼仄的馬車太狹窄,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和薑祿太小看他了?,掉以輕心地過早了些。縱是臥病在榻,口不能言,他也絕不是任人擺布的主兒。他借崔家之手殺了?你,以免薑家掌權,外戚獨大,再容易不過了?。畢竟崔家在薑家之下蟄伏十餘年,早就等著這個機會了?,何?況楚王的母族原先本是崔家,不服是必然。”沈煜淡淡道。

他想起適才風度翩翩的崔璟,心裡的氣還沒消,聲音冷了些:“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就你偏喜歡那樣的。”

薑韞不理他這一茬,兀自蹙著眉思忖。

崔家弄不到那毒藥,但皇帝早年也是連年征戰打下來的天下,還和突厥私底下做過交易。

“我?死了,那崔家不就成了?外戚……”她頓了?一下,“不對,薑家不會讓崔家獨大。皇帝要的是平衡之勢。”

她長出一口氣,渾身發涼。

沈煜眯了眯眼,眸中鋒芒乍現。

薑韞被他銳利的目光驚了?一下,沒忍住往後一縮,又被他握在腰際的手給箍住了。再一眨眼,便見他目光裡的刺都被收起來了,很是溫和平靜。

她卻忽然道:“那年傳言你戰死邊關,也是皇帝下的手?”

皇帝容不下薑家,自然更不容下沈煜。他太鋒芒畢露了,皇帝甚至等不到飛鳥儘,便要折了?這把良弓。

沈煜嗤笑一聲:“這不是你和薑祿要的局麵?整日裡除了挑撥我和皇帝,也再無什麼好招數了。”

薑韞翻了?白眼:“你若是沒有反心,皇帝要是不曾起疑,又豈能被離間?”

“他容不下我?,那我便把他的天下搶過來。”他聲音很低,沒什麼情緒,說話間又忍不住低頭在她裸露的肩窩上親了幾口,“我?的確貪心,江山和美人都想要,老?天不給我?,那我便去搶。先時想著總得先搶來江山才能得到你,可後來天下江山皆在手中了,你卻再也睜不開眼了。”

她微微發顫,被他吻過的肌膚發起燙來。

“你再忍忍,給我?些時日,耐心些可好?”他說著,呼吸全部噴灑在她頸間耳畔。

薑韞有些癢,往旁側避了避,蹙眉問:“你要做什麼?”

他前世十年的積累才得已在最後險勝,這時候動心思未免也太草率了?。

他輸得起,她可不能讓薑家全盤皆輸。而如若他贏了這天下,薑家也不一定有好日子過,他這性子又豈會容外戚染指皇權,何?況往日還有不少過節。遊離在權力變動中心之外,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沈煜不接話。

她垂著眼睫,勸他:“什麼都想要,容易兩手空空,什麼也抓不著。薑家隻會是

侯爺爭權路上的絆腳石,還是早日分道揚鑣的好。”

“你就這麼覺得我?贏不了??”他抬起頭來,眯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