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七夕(1 / 2)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關東家家戶戶過起節來,熱鬨喜慶不遜京城半分。

這年七夕是薑韞過得最忙的一回,這頭陪著謝如錦一起穿針乞巧,剛放下針線,又被謝家長房去年迎進?門的新婦拉去“種生”。

新婦乃謝家長房長媳,底下的弟弟妹妹們還未成婚,如今謝府裡這一輩嫁了人的便隻有薑韞。

長媳盧氏邀她來瞧她前幾日種好的五生盆,裡頭的粟米已經長出了嫩芽,鬱鬱蔥蔥的。

薑韞還是頭一次見這五生盆,有些新奇。

盧氏取來絲線遞給她,讓她依葫蘆畫瓢,跟她一塊兒把盆裡的芽兒紮成束。

“我?阿姊便是七夕種生得的長女,靈驗得很!你心誠些,保管也能一舉得子。”盧氏一麵捆著絲線,一麵湊過來稍壓著聲兒道。

薑韞哭笑不得:“我?求子作甚?我?過來給嫂嫂搭把手便是了。”

盧氏側頭瞧她一眼:“我?特地多種了些,就是想勻一些給你。”

“……我又用不著。”薑韞輕聲道。

盧氏欲言又止,半晌還是沒忍住問:“我?聽聞,你是因體寒難孕才和妹夫和離的?”

薑韞掀起眼皮子,頓了下,道:“隻是尋出來的由頭罷了。”

盧氏不顧,把種生的芽兒往她手裡塞:“不管如何?,趁著日子,求一求總是好的。”

薑韞聞言莞爾,還是伸手接過來了,跟著她一道將嫩芽兒束起來。

到底是表嫂的一番心意。

這頭剛種完生,謝如錦又著急忙慌地來催她了。

“表姐你快些,天都要黑了!”

薑韞不緊不慢地移步過去,語氣輕快:“你急什麼?那楊六郎是給你灌了什麼**藥?一刻也等不得了?”

謝如錦羞紅了臉,嗔怪:“表姐休要笑我?。”

薑韞嘴角微揚,伸指在她額上輕點了一下:“你矜持些。我?瞧那楊六郎也並未如何?出眾,你怎麼就一眼瞧上了?不再多瞧瞧旁的?”

“那日馬球他拔了頭籌,引得好些雲英待嫁的小娘子芳心暗許呢。”謝如錦一雙眼眸神采奕奕,“我?找我阿兄打聽過了,他讀書也用功得很,回回得夫子稱讚。”

薑韞睨著她,調笑:“

我?看芳心暗許的就是你。”

謝如錦臉皮薄,忍不住拿袖擺遮麵,嫣紅的石榴裙配上耳邊紅瑪瑙的耳墜,愈發襯出嫣然一副好顏色。她羞赧道:“還請表姐幫我把把關。”

二人坐馬車至湖邊時,天色已然暗下來了。

沉沉夜幕綴著繁星點點,遠近高低燈火灼灼,波光粼粼的湖麵之上,兩艘雕欄玉砌的畫舫泊在湖畔,一東一西,遙遙相望。

“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東邊那艘叫織女星,西麵的便是牽牛星。女郎們乘東麵的,郎君們乘西麵的。”謝如錦抬手指了指湖麵上的兩艘畫舫。

薑韞挑了挑眉。倒頗具巧思,有幾分意韻。

二人一道登上東麵的畫舫,其上妙齡女郎如織,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笑玩樂,間或往對麵的牽牛星畫舫瞧上幾眼。

謝如錦在人群中瞧見了手帕交,和薑韞打了聲招呼後,湊過去談笑。

薑韞懶得同?未出閣的小娘子們玩鬨,便先帶著侍從上了畫舫的上層,在雅間裡坐下來。

案幾上擺著油麵蜜糖做的巧果,一隻青玉瓷壺盛著熱茶,另一隻白玉瓷壺裡的則是清酒。

推開窗牖,晚風拂麵,也送來女郎們清脆悅耳的歡聲笑語。

薑韞抬眼望過去,映入一片瀲灩的湖光,遙遙瞧見西麵的那艘牽牛星若即若離,其上人影憧憧,熱鬨不遜織女。

良辰美景,佳人檀郎,好一幅活色生香的人間畫卷。

錦瑟斟了杯熱茶遞給她,她接過來卻覺喝熱茶有些悶,又擱在一邊,讓錦瑟重?又斟杯清酒。

湖光夜色配佳釀倒是甚好。

薑韞淺抿著酒,倚在窗邊往外瞧。

夜幕漸深,兩艘畫舫也越來越近,倏忽一抬眼,能瞧見西麵畫舫上往來郎君的衣袍顏色。

她目光遊移,漫不經心地尋那位楊六郎。麵龐尚瞧不清,她耐心地等畫舫越靠越近。

本以為謝如錦會瞧夠了檀郎再進?來,卻未料畫舫還遠遠隔著些距離之時,她便腳步發軟地進來了。

薑韞訝然,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忙問:“這是怎麼了?”

謝如錦怔怔的,抬起頭來時眼眶微紅:“……表姐,我?聽人說那楊六郎有婚約了。”

薑韞聞言神色微頓,又把她拉到身邊來,

輕撫她薄施粉黛的臉頰:“我?瞧那楊六郎也不過中人之姿,有婚約便讓他有婚約去。我?家錦娘年紀還小呢,往後定能覓得如意夫君。”

謝如錦靜默了片刻,爾後輕輕頷首。

薑韞抬手為她正了正發髻上的步搖,又將她鬢邊滑落的幾縷發絲順至耳後,柔聲誇讚:“錦娘今日真是嬌俏可人,閉月羞花。”

謝如錦臉頰浮起一抹紅暈,終是抿著嘴重又笑起來。

不多時,她的手帕交上來喚她,邀她一道去外麵瞧牽牛星。

謝如錦臉色有些僵硬,正欲回絕。

薑韞卻道:“那畫舫上還有那麼些風流俊朗的郎君,你再瞧一瞧,指不定還有更心儀的。你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躲著作甚?”

“……表姐陪我一道去可好?”

薑韞側頭往窗外瞧了眼,眼下那畫舫愈靠愈近,隱隱聽得其上歌舞笙簫,和著笑鬨聲傳過來。

她正欲應下,忽地視線一頓。

半明半昧的燈火映照下,一道玄色身影長身鶴立,在歡騰的人群中顯得冷硬又孤寂。

那麵容如刀削,遙遙望過去,朦朦朧朧,瞧不大分明,隻覺異樣的熟悉。

薑韞心口一顫。

“表姐?”謝如錦輕聲問。

薑韞聞言,下意識回頭望了她一眼,待得回過神來,又忍不住急急轉頭往窗外瞧。

然一眨眼的功夫,定睛再望過去,卻怎麼也尋不見那道身影了。

謝如錦也跟著湊過去瞧。

湖光瀲灩,燈火熠熠,錦袍郎君往來如織,並無什麼異樣。

“怎麼了?”她問。

薑韞緩緩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我?適才好像瞧見……”

她話說了一半又不說了,謝如錦覷著她的臉色,疑道:“是什麼人嗎?”

“一眨眼就不見了……許是我瞧錯了。”

謝如錦的手帕交在外間耐不住性子,催促起來。

薑韞聞聲便道:“你且去吧。”

“表姐不和我?一道嗎?”謝如錦有些遺憾。

薑韞搖了搖頭:“太鬨騰了些,我?就在這兒躲躲清靜。”

謝如錦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外間笑鬨聲一陣高過一陣,聽在耳中顯得遙遠又模糊。

薑韞頻頻往外望,仍是怎麼瞧不見適才那道身影,一時間思緒紛飛,心亂

如麻。

酒杯見了底,她抬手又斟滿了一杯,仰首一飲而儘。

“娘子,你喝這麼多酒作甚?再喝就要醉了……”錦瑟在一旁見狀,神色有些擔憂,輕聲勸她。

薑韞怔然失神,心不在焉地又倒了一杯,舉杯抿了口。

“錦瑟,我?想不明白。”她悶聲道。

錦瑟便順著她的話問:“娘子想不明白何事?”

薑韞蹙著眉,複又往窗外瞧,憧憧一片人影讓她眼花繚亂。

“我?在緊張。”她喃喃道,“就算是他,又有什麼好緊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