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刀光(1 / 2)

沈煜正欲接話之時,親兵領著?一身戎裝的薑韜進府來了。

薑韞聞聲立時抬眼望過去,便見薑韜僵著臉邁步進廳,遙遙隔著?些距離,向上首坐著?的沈煜和她行禮問安。

她沉著?臉,招手讓人近前來。

薑韜嘴唇緊抿,挪似的過去了。

薑韞呼吸輕顫,細細端詳他。數月不見,少年似乎身條又拔高了些,瘦了,也曬黑了,不複京城養出來的一身細皮嫩肉。

薑韜原以為她張口便要訓斥他,低眉順眼地準備認錯,未料半晌不聞她出聲,一抬眼,便見她眼眶微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瞧著像是要哭了。

“……阿姊。”他怔然之下,下意識輕喚了她一聲,旁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了,想出言勸她,卻發現言語在此刻如此蒼白無力。

是他不懂事,讓阿姊憂心難過。然到如今這份兒上,斷無回頭之路了。

“阿姊你彆這麼瞧著我,你要打要罰,我都受著。”薑韜說著?,微側過頭去,避開了薑韞的目光。

沈煜見薑韞臉色蒼白,眼尾微紅,伸手在桌案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輕捏了一下。

他又轉頭瞥了眼薑韜,道:“我罰過他了,依軍法?折半打了十鞭子。”

薑韞呼吸一頓,蹙了眉:“你打他作甚?”

“犯了錯自然該打,”沈煜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解了解糕點的甜膩,“往後便不會再折半了。”

薑韞沉默了片刻,抬眼瞧著薑韜,冷聲道:“你是該打。膽子見長,敢瞞著?我和父親獨身一人去上戰場。如今見也見過了,明日便跟我回關東去。”

“我不回去!”薑韜急眼了,扭頭求救似的望向沈煜,“我便跟著?姐夫就好,阿姊你不必擔憂我,等仗打完了,我和姐夫一道去關東接你回京……”

未料他姐夫壓根兒就不搭理他,兀自轉頭叫人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補粥,用瓷勺輕舀,送至唇邊吹了吹,吹涼了才伸手將那勺粥遞給他阿姊。

薑韞不接,隻沉沉盯著薑韜。

薑韜瞧他阿姊兩眼,又轉頭望向沈煜。

正著急該如何是好之時,便見薑韞猛然站起身,拂袖而去,移步往廂房去。

薑韜怔了一

下,下意識便想跟上去,剛邁出一步,被一旁跟著?起身的沈煜甩了個眼刀,又生生僵在了原地。

沈煜端著那碗粥,不疾不徐地起身,使眼色示意薑韜止步,壓低聲音道:“你先出城去。”

薑韜聞言,不由道:“可阿姊她……”

“聽我的便是了。”沈煜丟下一句,便端著?藥粥往廂房去了。

廂房門隨之緊閉。

獨留薑韜一人立在原地,怔忪地望著?那雕花門。

廂房內,薑韞正翻箱倒櫃地尋東西,統共也隻帶了一隻箱籠的行李,卻不知為何怎麼翻也翻不出來。

沈煜端著粥,見狀不由擰了下眉,問:“尋何物?讓人進來找便是了。”

薑韞不搭理他,兀自埋頭整理行李,半晌後頹然坐在茵褥上,神情懨懨。

他移步過去,將藥粥擱在案幾上,輕舀了幾下,又舀了勺送至她嘴邊,道:“把這碗粥喝了吧。”

她抬起頭,瞧他兩眼,頓了下,就著他的手,張嘴吞下了那勺粥。

雖則隱隱帶著藥味兒,味道卻是清甜的。

“在找何物?”沈煜一麵又舀了一勺喂她,一麵又問。

薑韞又咽下一勺,才道:“匕首。”

那把出嫁前薑韜贈予她防身用的匕首,如今也用不上了。離京時便帶在身上,離開關東也帶著。

“給薑韜的?”他又舀了一勺。

她頷首,不再多?言了,悶頭一勺勺吃完了那碗粥。胃裡暖洋洋的,精神也好些了。

後來叫錦瑟進來,才在箱籠最底下找到了那隻匕首。

沈煜瞥了眼,接過來在手裡把玩了兩下,讚歎道:“玄鐵,倒的確是把好刀。”

薑韞有些心虛。那把匕首曾在新婚夜,被她藏在榻沿。

她側頭吩咐錦瑟將這把匕首拿去還給薑韜。

他未罷手,道:“我叫他先出城去了,這匕首到時我親自給他便是。”

薑韞由著他去了,而後呆坐在茵褥上有些失神。

沈煜將匕首收起來,挨著她坐了過去,不緊不慢地道:“你有你的日子過,他也有他的路要走。他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所做的選擇和決定負責。”

“侯爺當初離家獨身上戰場時,是多大年紀?”她忽然扭頭輕聲問。

他挑了下眉,凝神算了下,道

:“約莫是十四,同他一般大。”

薑韞靜靜望著?他,沒作聲了。

他兀自又道,語氣輕鬆:“不過當初我可沒他如今這麼好的待遇,睡的是那幾十人的通鋪,吃也吃不飽。一開?始被編在最末的一支隊伍裡,全是老老小小的殘兵,號角聲一吹,便讓我們那一批人打頭陣去送死。”

她聞言有些怔愣,不由自主地問:“後來呢?”

“後來我一人砍了十幾個人的腦袋,便被調去了主力軍。”

薑韞恍惚了一下,半晌才回過神來,不再多?問了。

早便知沈煜是腥風血雨裡殺出來的,隻是蒼白言語背後,是她永遠也體會不到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