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鏡中,除了可以看清自己的模樣,連帶著整個山洞中所有的布置也可以看清楚。
素寒璧看到那打開了蓋子的劍匣之中,再次亮起了她從沒有見過顏色的光芒。
那瑩瑩的光芒帶著明黃色,似乎正是劍匣中的無瑟劍發出的。
素寒璧疑惑,湊近了看,發現竟然真是如此。
這柄劍又解鎖了一個新顏色。
她以探究的眼神觀察著劍匣中的無瑟劍,在她這直白的目光注視下,無瑟劍的顏色逐漸從明黃色變回瑩瑩的粉色。
素寒璧:“?”為什麼他能自己變色。
這未免也太不對勁了。
但再不對勁也是自家的劍,總不能丟了。
素寒璧直接“啪”地一聲,將劍匣關上。
不管如何不對勁,反正是不能讓他再繼續看了。
素寒璧將外袍披上,在榻上盤腿而坐,以神識查看自己右眼的情況。
方才在水鏡中,她看到自己被江熾流火箭矢刺傷的右眸,其上血跡已經乾涸,但灼痛感任在。
素寒璧試圖運功療傷,卻奈何不了這傷口分毫。
仙人之箭對她簡直就是降維打擊,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素寒璧以沾了藥水的白帕子,一點點地將右眼的血汙清除乾淨,然後才取來絲質的繃帶,一層一層地將右眼包裹起來。
這受傷的眼睛看起來有些可怖,素寒璧隻能用這樣的方法把它遮起來。
要想消除這傷,可能要等她修為更好,或者是飛升成仙的時候了。
素寒璧對著鏡子裡隻有一隻眼睛的自己,秀美的細眉輕輕挑起,歎了一口氣。
她自己包紮傷口的手法實在是不太好,所以包裹著右眼的絲質繃帶也有些雜亂,看起來不是特彆美麗。
素寒璧現在的心態平和了,懶得再管這傷,隻合上眼,打算修煉。
但她實在是有些累了,從黑淵鏡中脫困而出,再加上殺了那麼多人,她的神經已經疲勞到極致了。
於是,正在閉目修煉的她,往側旁輕輕一臥,扯過一旁的薄衾,睡了過去。
很久很久之前,尚且不知人世險惡的素寒璧還做過夢幻般的美夢。
但是在黑獄中“死”去,來到另一個世界的素寒璧,便在再沒有做過夢。
今日,素寒璧久違地陷入了夢境之中。
這個夢,並不是什麼夢幻的美夢,而是實打實的噩夢。
素寒璧感覺自己跌入了血與火纏繞著的夢境之中,在她的腳下,是無數的白骨骷髏。
那蒼白的手指骨,勾著她的衣裙,成千上萬雙手爭先恐後朝她撲了過來,想要將她拽入深淵。
素寒璧站在無儘的白骨惡魂之上,身體一寸一寸地陷落,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淹沒在這白骨汪洋之中,被焚身的烈焰包裹,永世不得超生。
她注視著離她最近的那具白骨顱骨上的劍痕,知道這透骨的劍痕便是造成他死亡的致命傷。
素寒璧的記性太好了,以至於在夢中,每一具白骨她都能認出白骨的生前究竟是誰。
她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她已經沒有了手中劍。
所以,她隻能任由著這些白骨將她扯入深淵,不得而出。
素寒璧試圖掙紮而出,但卻越陷越深。
她抬頭看著夢中慘白的日光,感覺到溺亡般的窒息感。
素寒璧朝天伸出手來,試圖握住些什麼,但卻一無所獲。
她沒有悲傷沒有懼怕也沒有憤怒,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的下場理所應當。
這是她背負的……滿身罪孽。
但就就在她即將被白骨汪洋完全淹沒的時候,卻有一雙手不知從何伸出,緊緊握住了她。
素寒璧抬眼,看到這雙手有血有肉,並非白骨。
她感覺到了這雙手的溫暖與有力,帶著包容般的溫柔情感,那是什麼?
是愛嗎?
竟有人會愛著她嗎?
素寒璧沒有反握住那雙手,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或許真的身陷在白骨惡鬼的汪洋之中,但肯定沒有人會來握住她的手,帶她逃離罪海。
這雙朝她伸出的手,是真正的……桃花幻夢。
素寒璧看著嶙峋白骨間瀉下的最後一絲天光熄滅,閉上了雙眼。
但她聽見了周圍清脆的骨骼折斷聲,她睜開雙眼,看到熟悉的無瑟劍將淹沒她的白骨劈開,朝她而來。
夢中的素寒璧呼吸一滯,看著那義無反顧朝自己飛來的無瑟劍,下意識朝他伸手,緊緊握住了劍柄。
劍鋒橫掃,將白骨與惡鬼驅散,慘白的日光帶著一種不真實的陳舊感。
素寒璧從血與火包裹著的白骨汪洋中,帶著劍一路為自己劈開了一條路。
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但是劍可以。
無瑟劍是戰無不勝的利劍,是她願意交付靈魂倚靠的對象。
素寒璧終於從這夢魘中脫離而出,她的身形自由又靈活,飛在天際,她手中的無瑟劍隱隱亮起五色光芒,帶她逃離,離這無邊的白骨汪洋越來越遠。
素寒璧也不知道自己帶著劍飛了多久,直至來到夢中世界的儘頭,她才猛然驚醒。
猝不及防,她睜開了雙眼,卻陡然撞上了一抹銀灰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