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事(1 / 2)

此言一出堂下頓時炸開,眾人爭吵不休,荀彧率先出列,“萬萬不可,眼下幽州事變,又有袁紹虎視眈眈,此乃危機存亡之事。一旦戰敗,冀州落入他人之手,即便迎回天子,也是仰仗他人鼻息。”

徐庶也跟著發聲,“長安事態不明,我等隻知董卓身亡,不知天子處境。當日董卓遷都,兵馬數萬,其下將領不計其數,如今董卓雖亡,兵馬將領仍在。長公主若是前去,無異於以卵擊石,不怕無功而返,隻怕落入虎口。”

不少官員站出來附聲,有的甚至把不善目光投向戲誌才,認為他是袁紹派來的奸細。

戲誌才仍舊不卑不亢,保持剛才的語氣,“請長公主往長安迎天子。”

劉意這會不困了,她抬眼問戲誌才,“既要我往長安去,不如說說理由,說服我,說服在場同僚。”

戲誌才自信滿滿,掃過荀彧等人道,“其一,長公主乃天子阿姐,姐弟情深,豈有不見之理。其二,董卓身亡,長安動蕩不定,部下肯定忙於奪權,對天子的監視鬆懈,乃是我方之利。其三,董卓是被殺身亡,殺人者必是忠君之輩,股肱之臣,是長公主的助力。長公主若是說服他,那麼長安大軍,長公主也能得其一為自己效力。”

這餅畫的又香又誘人,看起來很好吃。問題是吃了有沒有命回。

即便有一兩個人心動,還是有更多人反對。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請長公主三思。”

“請長公主三思。”

堂下一排人行禮,唯獨戲誌才腰板挺直,笑對劉意。

兩人對視片刻,劉意轉向荀彧等人,“請勿大禮,諸君所言我銘記在心。”

晨議就此結束,人們三三兩兩離去,對戲誌才極為鄙夷,有高談闊論者,“聽聞乃是潁川名士,親眼目睹,狂字可見,才學不見半點。”

“滿口空話,真不知經學讀到哪裡去了?”

一字一句全鑽進戲誌才耳中,戲誌才不見怒色,反倒笑的越發肆意。

徐庶急了,按下好友石韜的手,上前把戲誌才拉到僻靜處,出言道,“誌才有才能,何故在長公主麵前失言,如此一來如何得到重用?”

徐庶惋惜不已,說著又要拉戲誌才去見劉意,替戲誌才申冤。

戲誌才笑著婉拒,“我在做什麼很清楚。”

徐庶道,“即便長公主有這個念頭,誌才也不該做出頭鳥。”

徐庶見戲誌才還在笑,急起來繞圈子,“外頭的人都把誌才傳成什麼樣了。”

戲誌才樂得不行,見徐庶真要惱了方才改口,“元直如今做了官,不如請我一頓,救濟我這個白衣之身。”

徐庶見戲誌才嬉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模樣,終歸長長歎氣,“請,請你一頓好的,美酒佳肴豈不快哉。”

戲誌才這邊在吃,劉意也在吃,都是吃飯的,劉意就比彆人多一頓。今天的飯是蓋澆飯,按照劉意的口味,在上頭澆了菜羹,另外加個雞腿。

這個年代極為奢侈的一頓。

劉意嚼著嘴裡的小米,儘管經過了精挑細選,她還是能隱隱吃到幾顆沙礫。

有的吃就不錯了。

劉意沒挑,吃完午飯後在庭院溜達,這是她的慣例。除非有大事,荀彧也不會打擾她。照劉意的話說你剝奪了我賴床的權利,午睡總該還給我吧。

當時劉意說完後荀彧盯著她看了很久,可能是實在想不明白劉意的怪癖。

他頭一回遇上劉意這種成日混吃等死的主。

關鍵是劉意還很優秀。

罷了,老劉家特產。

繞了幾圈劉意打起哈欠,昨夜被董卓的消息鬨的一晚上沒睡好,這會她想補覺。

睡之前劉意囑咐阿史,把長安那邊的消息整理好給她。到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喊她起床。

阿史一一應下,趁劉意午睡這段時間去尋荀彧,沮授走後荀彧接任了他的位置,加之盧植臨終托付,雖有人不滿荀彧資曆尚淺,可等荀彧能力展露出來,議論聲漸漸消下去。

阿史對這位荀彆駕比較親近,又有敬畏,加之劉意囑咐她的事,一來二去她和荀彧熟上。

劉意對此不做表態,阿史是得找個老師好好學,可惜她不能做那個老師。

聽了阿史所述,荀彧將整理好的書文交給劉意。臨走前阿史見荀彧忙著批改公務,不知出何念頭,勸了荀彧一句。

“彆駕切莫操勞過度,長公主也不希望彆駕如此勞累。”

當然了,劉意的原話是文若天天熬夜,他頭不禿嗎?

兩人心知肚明劉意的毒舌,荀彧笑著應下,待阿史走後,荀彧望著手下一份公務,忽然生了懈怠之意。

盧公……

阿史回來時候劉意已經起床,橫豎沒有外人,劉意穿著褻衣在屋裡走動,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公主。”

劉意接過文書,看完後和阿史抱怨,“我一閉眼就是戲誌才,煩都煩死了。”

阿史忐忑不安問,“公主不喜此人?”

“不是。”劉意站起來又溜達了幾圈。和阿史形容,“他這人怎麼說……”

說到她心坎處了。

劉意又重新坐下,有氣無力讓阿史幫忙更衣,“事分輕重緩急,先議幽州之事。”

準確來說是劉虞之事,於私講,這位是她叔叔還是伯伯?算了,反正都是好親戚。於公說,幽州被公孫瓚拿下,她是真的腹背受敵。

到了營寨,麹義他們已在等候。劉意盯著地圖,劉備先前是公孫瓚的人,對幽州比其他人更了解,他比劃著上頭的區域,很不幸的。即便劉虞沒被抓,幽州大部分也是公孫瓚的。更彆談從渤海那邊延伸過去的領土。

北方近三分之二都在公孫瓚手中,相比之下,劉意的冀州還和袁紹對半分。

所以不奇怪大夥不好看劉意。

她目光移到邊上,“並州如何說?”

並州出身的關羽搖頭,“亂。”

並州何止一個亂字能說完的。早些年和鮮卑打仗,丟了一部分地盤,其後數年沒收回,乃至平定後,重新劃分領域,這塊地都不算自家的了。

加之太行山天然地勢,找個山穀就能自立為王,沒事家裡蹲,有事去騷擾鄉親。打遊擊戰是最頭疼的。

天下大亂後,本就亂的並州更亂了,好幾個郡獨立。胡人漢人混居,不知道誰感染誰,總之個個民風彪悍,要打架隨時能拉出一支騎兵來。隔三差五造反,丁原被呂布所殺後,接下來派去的刺史沒一個活下來的。導致這塊直接成為無主之地,沒人要,也沒人敢要。

荀彧倒是說了一人,“河內張楊有仁義之名,隻是並州非他一人能力挽狂瀾。”

誰要是能拿下並州這塊,逐鹿中原不在話下。

並州暫時不談,若要救劉虞,要不就是正麵和公孫瓚開打,一路碾壓過去。或者奇襲,帶精英人馬,從太行山那邊偷溜過去。隻不過太行山一帶流匪,胡人,起義軍比比皆是。就怕還沒見到劉虞,人馬就折在太行山裡了。

麹義站在劉意身邊,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

他沒劉意那麼多顧忌,單純從軍事角度講,從敵人後方救一個人質,十分不劃算。

麹義不想救。

這話他也不會說出口,隻等劉意下文。荀彧從政治角度勸劉意,“公孫瓚與劉太尉雖有齷齪,然劉虞乃漢室宗親,又深的幽州百姓愛戴。公孫瓚一時不會對劉太尉下手。”

就像袁紹和劉意打仗,就算劉意打輸了,袁紹也不會殺了劉意。相反還會厚待劉意,做個漂漂亮亮的吉祥物。

她和其他人做好大方向,剩下的軍事行動就交給麹義。

麹義的方針是打,和袁紹打。

公孫瓚雖答應援助袁紹,然兵行隻慢不快,騎兵再快也要跟著步兵,而且你跑快了把馬累著了怎麼辦,上戰場改做步兵嗎?

這年頭遠足山腳下是沒有便利店給你補充的。一路吃喝拉撒就地解決,山路十八彎,沒有寬敞的水泥路排排坐,路再寬也是兩三人並行,直接卡死了大軍的行進速度,更彆談後麵的拖家帶口。

坐牛車的傷員,輜重車隊,乃至糧食。

在有限的條件下,提升行軍速度隻有一個辦法,馬匹。一人二馬或三馬,然而馬匹本身就是種有限資源。幾千輕騎有可能,幾萬大軍建議你老老實實走著。一天四十公裡走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麹義的提議是先打家門口近的。

要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快刀斬亂麻,先拿下袁紹再說。

荀彧也讚同麹義的提議,“遠交近攻,待拿下袁紹,借此逼迫公孫瓚退兵。不成……”

麹義眯眼,“就手底下見真招。”

臨走前劉意見趙雲那小子領著新兵在沙場操練,見到劉意特意跑上來,眼裡是興奮,臉上強裝鎮定,“見過長公主。”

劉意笑著打趣,“子龍近來可好?”

趙雲想回一般般,見劉意身後那群文官盯著自己,擺出下屬的樣子,回了句一切安好。

喲,瞧這小模樣,日子過得挺滋潤的。

劉意並不點破,隻是對趙雲道,“好好學習。”

趙雲頓時黑了臉,當年他投奔公孫瓚,劉意說的就是這話,什麼好好學習,去偷師。如今麹將軍是自己人,這人怎麼還說這話。

逗他玩呢。

忙了一天各回各家,劉意在侍女的幫助下,更衣梳頭,都準備躺下了,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聲音。

“戲誌才喊你去長安。”

就這話,害得劉意睜了半天眼,最後乾脆不睡了。

“阿史。”

劉意氣呼呼爬起來,扯了件衣服給自己披上,一臉不滿,“去把那個戲誌才給我請來。”

阿史找到戲誌才時,他正與徐庶飲酒作樂,雖隻有三五人,氣氛倒也熱鬨,戲誌才放聲高歌,完全不把白日的事放在心上,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和阿史同行的侍女道,“此人也太放肆了些。”

阿史讓她閉嘴,仆人前去通報後,屋內一下子消了聲。戲誌才丟下筷子,神態自若起身,“諸位慢飲,誌才先行告退。”

待戲誌才離去,石韜恍然大悟,“這該不會是誌才的願者上鉤?”

徐庶著實摸不著兩人的心思,反而佩服起戲誌才的心計,“不愧是誌才。今夜一敘,必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戲誌才到劉意住所時,劉意已經等候多時,她研究著牆上的地圖,不停比劃冀州到長安的距離。等戲誌才出現在她麵前,她才移開目光。

隻是,“你飲酒了?”

戲誌才這話清明得很,眼神發亮,“回長公主的話,飲了一些。”

劉意讓阿史去泡老版的茶湯,胡辣湯一碗下去保管醒腦。在邀請戲誌才坐下之前,劉意問他,“所以來說大話?”

戲誌才笑道,“亦可是醉話,長公主要是不喜歡聽,說完將我轟出去便是。如此一來,更不會有人提前往長安一事。”

這年頭的酒精度劉意清楚得很,這點酒說醉了,這人怕是一直活在夢裡。

等鹹味茶湯端上,戲誌才勉強喝了半碗,劉意才給麵子開口,“你說讓我去長安,除去白日說的,還有嗎?”

戲誌才正坐,朗聲道,“為正名。長公主坐冀州袖手旁觀,不顧天子死活,縱有保全自身考慮,還是落了他人口實。此乃一失,第二失,天下已亂,各州有自立為帝想法,雖有思量,卻不敢高立旗幟,皆知稱帝成眾矢之的,人心所背。可若是迎天子而歸,舉天子之命,賢才奔赴,民心所向。屆時此人便是長公主大敵。他日您是要清君側,還是投奔天子。”

劉意臉色凝重,戲誌才繼續說下去,“第三失,失天子親近,我聽聞長公主在漢宮時和天子感情要好,過去您因為自身原因,加之董卓之亂,無法和天子重聚。如今董卓已死。您卻毫無反應,即便有袁紹的威脅,天子心中還是會留下芥蒂。他日重聚也就罷了,若是天子被他人所奪,不過重回舊路。如此一來,長公主還不如乾脆和袁紹聯手……”

“夠了。”

劉意不想再聽下去,她凝視地圖上長安兩字,屋內靜候的侍女無話,昏黃的燈光搖曳,戲誌才繼續說,“拋開種種不談,長公主最初離開漢宮,不就是想養精蓄銳。救回少帝嗎,您失去了一個少帝,還要再和幼帝親人相隔嗎?”

劉意她想,她依靠的東西不多。上一個弟弟已經沒了,她怕僅剩的劉協也不在了。

壓下眼裡的酸意,劉意向戲誌才行禮,“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戲誌才彎起嘴角,來鄴城這麼多天,他終於尋到了自己的明主,戲誌才伏地行禮,“長公主言重。”

兩人推心置腹過後,劉意開始商量起去往長安的對策,一來她需要人馬,救出劉協,二來她離去後,冀州需有人繼續坐鎮。

這個人很重要,一來他需要服眾,二來不會背叛劉意。

劉意將問題一一拋出,戲誌才反倒避而不答,“屬下來鄴城不過數日,尚不了解他人。此事長公主還得尋眾人商議。”

劉意莫名有些心虛,她對戲誌才說,“他們都不答應我去長安,明日我突然改口變卦……”

劉意挺怕群官哀怨的眼神。

戲誌才好笑不已,“長公主為主,他等為臣,有何可懼?”

劉意不這樣認為,“我能有今日,離不開眾人支持,若是背棄他人,一意孤行,迎回天子又談何說起?”

對著戲誌才劉意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對策,加上天色已晚,劉意派人把戲誌才送回去,自己坐那冥思苦想。

時至深夜,阿史勸劉意早些歇息。劉意不得不回榻上睡覺,剛一閉眼,腦海裡又冒出一句話。

“文若會念。”

劉意:……她今晚彆想睡了。

左翻右滾睡不著,劉意最後氣憤道,“阿史,幫我把劉備叫來。”

她睡不著你們這些睡著了的也彆想睡。

……

大半夜被劉意從被窩中叫醒,劉備三兄弟衣衫不整望門外的阿史,張飛納悶了,“這長公主什麼毛病?大半夜叫男人。”

關羽差點想打張飛的嘴,見劉備已經在套鞋子,出聲問,“大哥,是否要我等同行?”

他們三兄弟自結拜起就形影不離,況且大半夜叫人的。劉備點頭讓關羽動作快些,見張飛也在套衣服,勸張飛死了這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