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問初心(1 / 2)

身為厲鬼,花童對姚、魏之人恨意綿綿不絕,對自己無能為力悔恨猶有過之。千百年來,他無數次描摹記憶中景象,咬牙切齒地想著“如果當時這樣做就好了”。

但記憶終究隻是記憶,就像舞台上排演好劇目,容不得即興發揮。

這世上有太多事,他直到殞命那一刻才醍醐灌頂,卻已成了求訴無門一縷孤魂。

直到如今,陣法創造了這座任憑他驅使幻境,他才第一次將自己血淚鋪陳於人前,讓人“身臨其境”地沉浸式體驗。

……他隻是沒想到,舒鳧這才“臨”了不到一分鐘,就一板磚把“境”拍得搖了三搖。

“你做什麼?!”

他差點沒喊出聲來,“誰——誰讓你打他們了?”

“啊?”

舒鳧在意識中回複道,“咋,不能打?你不想揍他們嗎?不會吧?”

“啊?”

花童被她問得一怔,“那當然想……不對!我想讓你感受不是這個!”

“那你設置就有問題啊,怎麼能給我身體控製權呢?”

舒鳧振振有詞,絲毫不虛,“我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鳥氣,隻要我還能動,誰都阻止不了我打人。你看,我有兩個拳頭,對麵有一群傻×,傻×和我拳頭之間存在一種強大吸引力,就像地球……大地對人有吸引力一樣,你懂我意思嗎?”

“什麼意……”

“意思就是——我根本控製不住我自己,用拳頭招呼他們!臉!啊!”

舒鳧在腦海中喊得很有節奏,手底動作也很有節奏。

幻境中“花童”隻是凡人,無法運用靈力,因此她光逮著帶頭一個揍,起手板磚糊臉,將人放倒後跨坐在他身上,左手一塊磚,右手一片瓦,照準他兩頰就是一通左右開弓猛抽。

她每抽一下,就用花童青澀童音罵一句“你爹媽喜喪犬子”、“我在你墳頭吹嗩呐”,看得花童一愣一愣。

……不是,你這也沒用拳頭啊???

“你、你乾什麼?!快放開穆大哥!”

“花解憂,你瘋了!!”

“花解憂”是花家兄弟中哥哥大名,而弟弟名叫“花忘愁”,幾乎耗儘父母一生文藝細胞。

可以想見,在花童聲名狼藉之前,父母也曾向他們傾注過毫無保留愛與希望,殷殷期盼著他們一生無憂無慮,平安順遂。

孩子們眼睜睜看著舒鳧手起磚落,一個個嚇得六神無主,互相推搡好一陣,才有幾個大孩子壯著膽子上前,試圖將舒鳧從帶頭大哥身上拉開:

“花解憂,你彆太過分……”

“‘過分’?‘過’和‘分’這兩個字你會寫嗎,就來跟我嗶嗶?”

舒鳧理也不理,反手提起“穆大哥”鼻青臉腫豬頭,用碎瓦片鋒利邊緣在他眼皮上劃拉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汩汩流出,滲入他腫成一條細縫小眼睛裡。

穆大哥隻覺得視野一片血紅,還當自己瞎了,扯著嗓子殺豬似鬼哭狼嚎起來:“花解憂,你個狗娘養,你敢傷我眼睛!你等著,我絕、絕……絕對不放過你!!!”

“嗨呀,我好怕哦。”

舒鳧打完一套組合拳,也不與他們糾纏,一躍而起,轉身就向記憶中花家所在位置跑去。

“好啊,你打了人還想跑?追,快給我追!”

穆大哥七竅生煙,雙腿卻軟得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把他給我抓回來!我要扒了這小子皮!”

舒鳧換了副五短身材,跑起來總覺得有點彆扭,不僅小胳膊小腿兒,而且老擔心扯著蛋。

不過,她還是按照記憶中路線,遛著身後一長串氣急敗壞熊孩子,成功抵達了花家附近一條小巷。

孩子們氣喘籲籲地緊追其後,還來不及叉腰發表一番“看你往哪裡逃!”之類反派經典台詞,就隻見舒鳧順手抄起牆邊一根竹竿,朝向道旁一棵歪脖子老樹枝頭一挑——

——挑出個砂鍋大馬蜂窩來。

舒鳧:“吔我這招橫掃千軍啦!!!”

“嗚哇啊啊啊啊!!!!”

長竿橫掃過處,馬蜂窩在前頭幾個大孩子頭頂炸裂,憤怒馬蜂像一團黑雲似卷了出來,窮凶極惡地向他們臉上蜇去。

就在他們人仰馬翻、哭喊聲響徹半條街時候,舒鳧已經利索地翻過圍牆,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

舒鳧回到花家時候,隻見家中景象和先前一般,花父、花母相對而坐,愁眉不展,好像背負了平常人半輩子淒苦辛酸。

與上一次不同是,花家兄弟中“弟弟”正站在院落裡,若有所思地仰望天空,肩頭披著一領破舊雪青色鬥篷。

舒鳧記得這鬥篷。

根據上一次幻境,花忘愁年幼時發過一次寒症,花母心疼他,東拚西湊縫製了這件鬥篷,供他冬日禦寒之用。花忘愁不解其意,隻是一心一意覺得歡喜,無論寒暑都牢牢捂在身上。

然而,就連這點小小歡喜,也成為了旁人嘲笑攻訐理由。

他鬥篷被人扯破,被潑上泥漿、踏上腳印,久而久之,也就漸漸地不能穿了。

隱身幕後花童冷不丁看見這一幕,一時間有些恍惚:“弟弟……”

自然,此“弟弟”不是彼弟弟,而是與舒鳧一樣,被花童送來沉浸式體驗幻境江雪聲。

他與舒鳧目光在空中輕輕一碰,旋即心領神會,開口道:“鳧……哥哥,你回來啦。”

按照幻境設定,他們兩人必須扮演花家兄弟角色,不能以真實名姓相稱。除此之外,他們行動很少受到限製。

或者說,花童本想施加一些限製,但在看見舒鳧方才那一通暴力操作之後,他便鬼使神差地住了手,端看他們如何表現。

“先……弟弟,你沒事吧?”

舒鳧走近江雪聲身前,雙手扳過他肩膀,從頭到腳仔細端詳。

江雪聲一向都是個站樁輸出老琴爹,冷不丁變成手無縛雞之力豆芽菜,她還真有幾分擔心。

幸好,江雪聲一張小臉白白淨淨,衣衫也完好無損,顯然並沒有挨打。

江雪聲眨了眨靈秀大眼睛,忽然嘴角一彎,衝舒鳧笑出一口整齊小白牙:

“我沒事,哥。”

舒鳧:瑪德,這到底是什麼py。

花童生得一副天真無邪清秀麵孔,換了江雪聲這個千年狐狸芯,竟也無端顯出幾分狡黠,一看便是個古靈精怪小機靈鬼。

小機靈鬼捧起舒鳧一隻手,指尖撫過她(因抄磚打人而)泛紅掌心,一臉關切地嗬了口氣:“哥,疼不疼?”

舒鳧:“……”

花童:“……”

不是,這畫麵怎麼越來越奇怪了?

舒鳧剛想給江雪聲一巴掌讓他正常點,忽然隻聽門外一陣雜亂腳步聲響,好幾名成年男女氣勢洶洶地衝來,堵在門口叫罵道:

“老花,你兒子乾好事,你今日一定得給個說法!”

花父臉色驟變,霍然站起身來:“你們兩個,又給我惹了什麼麻煩?!”

舒鳧無心與他爭辯,正要轉向門外熊家長快樂輸出,江雪聲忽然抬手按住她肩膀:“哥,這裡交給我。”

他頓了一頓,抬高嗓音道:“我有個說法,不知各位可願一聽?”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