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長命索(1 / 2)

華枝春 懷愫 9173 字 4個月前

華枝春/懷愫

那隻高兩層長五丈, 懸珠掛錦的大舫泊在內湖湖心。

如巨獸般半潛半浮,盤臥在這明山秀水間。

宅後掌舟的洪娘子放船出去,見大舫還在, 便回來給甘棠報信。

巨舫不動, 朝華也不動。

她沉心靜氣,閉門不出, 那張醫館照憑一直靜靜躺在刻花木匣中。

隻派人在彆苑和莊宅間來回傳話、布置。

紀管事趕在端陽前請來一位姓蕭的大夫, 是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身邊帶著個孫女,開口隻要了一月五兩的傭金, 除此之外, 隻要包三餐飯食和四季衣裳就肯坐館。

願意專門醫治癲狂症的大夫本就不多,因這類病人要是文瘋子還好, 要是武瘋子, 保不齊就會傷人害命。

蕭老大夫從醫幾十年,肯坐館替一院癲狂病人治病, 紀管事就先跟他簽了半年的契約,若這半年中對病人的診治無甚效果, 就請他另謀高就。

朝華不出門,最高興的不是保哥兒, 反是真娘。

她跑來濯纓閣,往榻上一坐, 窗邊青色綃紗投下深綠淺綠,屋裡點了柏香薄荷, 聞著清涼解暑。

真娘左右一望:“你屋裡怎麼不貼鐘馗像?”

她的屋中不光窗上貼了紅紙吉祥葫蘆,牆上和兩扇門上還貼了鐘馗像,她想揭下來, 唐媽媽怎麼也不肯。

說多兩句,唐媽媽一著急,連舊日稱呼都說出來了:“姑娘聽話!”

真娘無法,隻好順了唐媽媽的意思。

清明插柳招魂,端陽貼鐘馗辟邪,和心園這幾樣年年都少不了。

“貼了。”朝華指一指,果然見張鐘馗小像貼在牆上。

真娘看自己剪的紅紙吉祥葫蘆也好好貼著,這才滿意點頭,把帶來一小籃用五色米裹的小粽子給朝華:“染米就費了好些功夫呢。”

沒裹餡料,隻用五色米裹小粽子,取各色草木的清香味,沾著糖吃最相宜。

真娘還把各色彩繩比在朝華腕上:“允了你學醫,你也不能見天兒的往外頭跑,端陽節想跟你同去看龍舟都不成!”

端陽以五彩絲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昨日保哥兒兩條藕節似的胳膊上懸了好幾條長命索,唐媽媽給他掛一條,冰心玉壺給他掛一條。

好像長命索越多,大家對他的寵愛就越多那樣,一直到晚上睡覺了都不肯解下來,肉胳膊上硌著一道道細印。

阮媽媽哄他:“這就是掛一天的,到了晚上要解下來掛在你床前。”

保哥兒高興了,讓阮媽媽和銀竹把所有的長命索解下來掛在他小床床帳上,夜裡睡前看一眼都美滋滋的。

真娘嘴上埋怨,指尖翻飛,很快一條長命索就編成了。

替朝華套在腕上,柔荑托住朝華素腕:“真好看。”

“那日請宴,去的都是未出閨閣的女孩家,請柬都給你瞧過了,怎麼還揪住我不放?”朝華柔聲細語的解釋,將真娘的手拉過來,放到膝上,比著手腕尺寸,也給她編起長命縷來。

一根接一根,三根彩繩細伶伶的,懸在腕上好看是好看,但瞧著一扯就會斷。

朝華又往裡再添三根,三根又三根。

等她編完,真娘舉著腕子,打量了半晌,勉強誇出一句:“看著倒是……很結實。”

哪有那樣粗的長命索!

越看越覺得醜,放下紗衫袖子,把這足有手鐲寬的長命索給蓋住,瞥見朝華的目光,真娘忍不住笑了:“我不摘!”

朝華依舊望著她不動。

“我保證不摘,晚上把它掛在帳子裡!”

天氣一日比一日暑熱,兩人都是一身綠紗衫,一個盤發,一個結辮,發間不飾金玉,以茉莉花簪發,耳間兩點珍珠,看著眼中一清。

朝華編完了母親的,手也沒停,這回她選了紅色金色和石青色的絲繩。

真娘喝著冰飲子,吃著蓮粉燕窩冰糕,看她細致認真,又專挑出石青色,打出來的長命索紅藍金三色交雜。

看著就像是給男子編的。

“給沈家公子的?”

朝華雙眸微灩:“是。”

剛開始她選擇沈聿,確實是出於合適好拿捏。

如今,已經不是了。

納采禮中該有長命縷,趁著端陽節慶還未過,她想親自編上一條。

節慶未過,此時送給沈聿也不顯得太過突兀。

真娘看著朝華的臉色,挑眉輕笑。

從阿容定親開始,她就沒在阿容的臉上見過這種神情。她一直以為,阿容並不心悅那位沈公子。

還偷偷寫給三哥問過,要是阿容不喜歡,能不能不跟沈家結親。

三哥卻說,沈公子實乃良配。

真娘暗暗著惱,家世,品貌相當並不能算是良配!隻有阿容笑了,那才是良配。

她用銀簽挑一塊燕窩冰糕,送到朝華嘴邊:“真好。”

朝華含著蓮粉冰糕,不知是什麼事讓真娘說出“真好”,但她微微一笑,很快將那圈長命索編成。

比著自己的手腕,將彩繩又略放寬上兩寸,朝華骨架不算纖細,沈聿看著很清瘦,放寬兩寸應當差不多罷?

……

沈聿的學舍內從沒湧入過這麼多的人,那八抬謝媒禮一抬進韓山長的小院,人人都知沈聿定了親。

容家更是送了兩抬喜糖到書院,送糖的還是王媽媽的兒子,容家的徐大管事,他來送糖,顯得容家很看重沈聿。

徐大管事滿麵是笑的對沈聿道:“老太太說了,請孫姑爺的同窗們一道沾沾喜氣。”

幾個同窗吃著喜糖,與沈聿玩笑道:“沈兄可真是了不得,文章好模樣好,不到榜下就被捉婿。”

“我看文章好,不如模樣好!”

沈聿向來性子冷淡,平素極少與人玩笑,他單看模樣就知性如鬆竹,文章又得師長喜愛,也沒人到他跟前現眼。

今天沈聿不論聽到什麼,麵上都笑意陶然,就連那句略帶冒犯的話,也當作沒有聽到。

徐年吃著喜糖連聲“嘖嘖”:“怎麼這喜糖越吃還越酸了?哎喲,酸的人牙倒,酸的人冒泡!”

沈聿依舊好脾氣,方才那人又起哄,要沈聿請他們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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