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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高聖川宿舍的。
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坐在邱意濃家裡，空啤酒罐子七零八落堆在茶幾上，有幾個捏扁的當啷一聲落在她腳邊，而坐在她身邊的邱意濃，正在一邊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關澈抬手捏捏眼角：“走神了……我剛說到哪裡了？”
“你、你說到……”邱意濃眼睛瞪得老大：“你說你喜歡高聖川，結果今天被他看出來，給你拒絕了？”
“啊，”關澈苦笑：“對。”
邱意濃差點被這件事荒謬得笑出聲來：“不是，你確定你主語和賓語沒搞反嗎？真不是他喜歡你，然後你拒絕他了？”
關澈灌了一口酒，笑了笑。
是呀，她也以為，高聖川是喜歡她的。
她還以為那樣的關切和保護，是他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拳拳真心，卻沒想到，那些事跟感情沒有半毛錢關係，或許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無論對誰，他都會做同樣的事。
也是，她想，大概高聖川就是這樣的人吧。
他總是把其他人的事都扛在肩上，理所應當地大包大攬，因為覺得自己強，所以無論是什麼事，他都想要衝在前麵，替人承擔和解決。
她把自己當做一個多特彆的人了。
之前還教育祝玉，可人家好歹跟他朝夕相處那麼多年，有點幻覺也正常，不像她，這才幾天呢，不也一樣一頭栽進去了麼。
身邊的邱意濃卻忽然站起來，轉身就走。
關澈“哎”了一聲：“去哪？”
邱意濃麵無表情回過頭：“去冰海，當麵問問高聖川，他哪來這麼大的臉。”
關澈失笑，拉著她坐下：“好了，都是成年人，被拒絕了又怎麼樣，”她停了停，喃喃道：“片子還沒拍完呢。”
是了，項目還沒拍完，即便她再怎麼無法麵對，都得端住了，這是她對工作的執著。
她垂下眼睫，低頭喝一口啤酒，苦澀的泡沫在舌尖炸開。
她現在已經沒有立場說自己是個合格的紀錄片導演了。
紀錄片創作者不會對自己的拍攝對象卷入至此，或者即使生出了什麼感情，也該藏好自己的心思，而不是這樣笨拙地露出馬腳，去攪亂人家的生活。
關澈深吸一口氣，想，我真是……
毫無職業道德。
邱意濃看著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隻覺得心疼，伸手摟住她，手指一下一下梳著她的頭發：“我們阿澈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女孩，最乖，最優秀，最漂亮。全世界根本沒有哪個狗男人能配得上你，彆說高聖川了，天王老子來了我都得拿九九八十一難考驗他。”她冷笑一聲：“霍世平可真會教徒弟，這一個個的，全是奇葩。”
關澈靠在她的頸窩，小貓一樣蹭了蹭，輕聲道：“邱邱，我是不是就沒有能被人喜歡的命呢？”
“誰說的！”邱意濃炸了毛似的：“上次我那個同學，要你微信你沒給的那個，後來還問我好幾次，都讓我給罵回去了！還有上上次，你跟陳朗台去飯局，遇上的那個投資人，天天開車去你們家樓下，就想跟你吃頓飯，這你都忘了？”
邱意濃自從見了陳舒羽怎麼壓項目預算，覺得他簡直摳出了風格，自此給他取了個“陳朗台”的諢名。
關澈輕輕笑了，心愈加沉向更深的深處。
那種見色起意，怎麼配叫做喜歡。
“算啦，我……尊重他。”她咽下喉頭翻滾的浪，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明天開始，陪我去找房子吧。”
程琦特意早回來兩天，就是想跟邱意濃解釋冰演當晚的事情，結果沒等他發信息，邱意濃就先他一步，給他發了微信，約他去飲品店坐坐。
京嶼這兩天陰冷得不像話，到了半下午，鉛灰色的天空忽然劈劈啪啪灑下凍雨來，將路邊的綠化帶砸出一個個細小的淺坑，路上行人個個縮著腦袋，生怕冰似的雨水鑽進領子裡，一陣一陣地打寒戰。
程琦攪著手裡的咖啡，望著外麵步履匆匆的行人，有些出神。
他很少喝咖啡，進俱樂部的第一天起，高聖川就耳提麵命告誡他，這種會引起神經興奮並且容易上癮的東西，最好少碰。
可今天他需要一點點人工的亢奮。
心臟在胸腔裡不正常地鼓動著，呼吸頻率趕得上滑一套動作編排不那麼滿的短節目，他將指尖蜷縮起來，好掩蓋它不自然的顫抖。
“有話要講？”他聽見自己繃起聲音，以掩蓋自己無法遏抑的緊張：“我還想著晚些時候再找你。”
邱意濃：“我覺得還是趁早說明白比較好。”
程琦一聽“說明白”三個字，就懂了。
他低低笑了一聲：“好。”
邱意濃難得地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那天……”
程琦立刻接過話頭：“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冒犯你了。”
邱意濃：“啊，我倒也沒覺得被冒犯……”
“那時候……我狀態太好，一時得意忘形了。”程琦坐得板正，眼神卻隻敢落在她的手指上：“那個……那個吻，也不是有意的。”
邱意濃就在他對麵，卻覺得他前所未有地遠，甚至遙遠過以前他在屏幕裡，她在屏幕外的日子。
“能理解，”她盯著奶茶杯上花裡胡哨的圖案：“搞藝術的嘛，容易上頭，我以前也試過，明白。”
想想那晚，那是他職業生涯裡最濃墨重彩的一場表演滑，他大概從沒體會過這種被目光簇擁在中央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