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尖的姑娘(2 / 2)

終於要到了,離勝利隻差一步。

林晚照暗暗鬆了口氣,扭頭去看杜老三,上揚的嘴角帶著驕傲的微笑。

分明在說:看吧,我能行。

結果下一秒身體就不受控製,直直向前栽去。

杜子規又心疼又好笑,不等她倒下,人已經出現在了她旁邊,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林晚照自覺丟臉,掙紮著要下來:“我自己走。”

“又摔了怎麼辦?”杜子規略一用力,牢牢將她扣在懷裡,不讓她動:“你燒了三天,又沒怎麼吃東西,如何有力氣?早點養好身體,茂茂他很想你。”

提到茂茂,林晚照不動了:“你讓我見見茂茂吧。”不親眼看到他安好,她無法安心。

杜子規把她放到床上:“等你好些了我就帶他來看你,乖乖喝藥吃飯。”

林晚照沒有注意到杜子規的用詞不妥,隻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帶茂茂來看她,卻不是把茂茂交給她,這是不要她再照顧茂茂了麼?

也是呀,茂茂是在她手上生病的,杜老三肯定會有意見。

她很想為自己辯解一番,爭取還讓她來照顧茂茂,畢竟這幾個月兩人朝夕相處,性情脾氣什麼的都熟悉了。

可轉念想到自己身份尷尬,這口便開不了。

杜子規見她一下子焉下來,以為她哪裡不舒服,關切的問道:“難受了?我讓熊叔過來看看。”

“不用。”林晚照無精打采地垂著頭,也不看他:“我想睡一會兒。”

杜子規給她掖好被角站起來:“那你休息吧,我晚點再來看你。”不讓熊叔看看他不放心,正好也要去問問熊叔寒症的事。

他知道睡覺不過是由頭,斷定她是哪裡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跟自己說。就像之前明明體寒,寧願穿兩件衣服也不告訴他一樣。

他一個大男人哪裡知道這些,否則早就讓熊叔給她診治,也不會……

想到這裡,杜子規心裡一沉,但願熊叔能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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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姑娘有事?”

熊叔見大當家一路緊著眉頭過來,忙從爐子前站起來。

杜子規點點頭:“醒來時還好好的,剛才便有些不對,你且去看看。”

“我這就去。”

熊叔拎著藥箱急步兩步,見身後沒有動靜,不由回頭去看,大當家還站在原地未動。

杜子規道:“我就不去了,在這裡等你回來。”

“好的,煩大當家稍坐片刻。”熊叔麵上不顯,心裡卻有些詫異。

之前大當家連用飯都不肯離開半步,一應吃食讓人送去,怎地這會兒人醒了,反倒肯走了。

熊叔哪裡知道杜子規的心思,他當然希望能守在人跟前,可若是因為他在,林晚照諱疾忌醫,反而不美,隻得生生忍下來。

好在熊叔很快就回來了,不等他問,便開口說道:“大當家且放寬心,林姑娘並無不妥,隻是連燒三日精神不濟,湯藥跟上,養一養便好了。”

杜子規略微放心了些,不過想到另一事,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之前你說寒症可治,是如何個治法?”

熊叔斂了神色,認真說道:“這兩日我翻閱醫書古籍,上記載,寒症者,唯溫泉可解。”

寒症,即是寒氣入體,日久不散,越積越多,最終損害根本。因此隻要想辦法將體內的寒氣舒散出來即可。而溫泉性熱,隻要浸泡得當,便能一點點將體內的寒氣逼出來。

杜子規一愣:“溫泉?”

熊叔以為他為難,歎了口氣:“是的,這便是我說的難也不難。溫泉本就難尋,且還要在特殊的時間浸泡,方能見效。不過大當家也不要灰心,雖然我們現在不知道哪裡有,但天下之大,說不定那天機緣巧合就能碰到。”

要什麼機緣,他山上就有好嗎?

若非要說機緣,他選中她,帶她上山,這才是機緣。

杜子規壓下心中的激動之情,向熊叔了解這溫泉要何時泡,泡多長時間,怎麼個泡法……方方麵麵事無巨細無從遺漏。

熊叔見他問得如此仔細,索性拿出紙筆,將方法和注意事項一並寫出來交給他。

“一年之中,數三伏天陽氣最重,而三伏天裡,又以中伏最盛。是以,入中伏後每日午時浸泡一個時辰,每過一炷香休息一刻鐘,如此直到中伏結束。”

熊叔吹乾紙上的墨汁交給杜子規:“大當家切記,伏天本就是暑熱最盛的時候,需及時補充水份,身旁不能離人,謹防發生意外。屆時我會為林姑娘開兩副避暑藥,大當家記得讓人來取。”

杜子規點頭:“好。”

離中伏還有月餘,到時候他自會親自帶她去。不過,以她的性子,要接受自己在旁邊照看,這是個問題。

難不成,又拍暈?

熊叔見大當家若有所思,準備開口勸慰兩句,這種事是急不來的,不必太過憂心。

誰知剛張嘴,就聽大當家說:“你去準備降暑藥吧。”

熊叔愣了下:“……現在?”

杜子規點了點頭,以為是藥材上有什麼問題,說道:“缺了什麼隻管去找杜林,他會為你尋來。”

熊叔搖頭:“藥材倒不難,隻是其中有幾味藥在時間上有使用限製,屆時大當家隻需提前月餘知會我即可。”

誰知杜子規還是堅持:“讓你備著你便備著就是。”

熊叔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難道……大當家是知道何處有溫泉?”

杜子規點點頭,不欲同他詳說,隻道:“下月中伏我便帶她去 。”

“不可。”

誰知熊叔想也不想就搖頭,杜子規不解:“為何?”

剛說泡溫泉的是他,這會兒有溫泉了,又說不行。

熊叔正色道:“現在離中伏不過月餘,林姑娘此次傷及根本,身體極為虛弱,需要調養一段時間,好固本培元,否則定然承受不住,即便溫泉效用再好,也對她沒有益處隻有害處。”

杜子規沒想到還有這一說,可若是等到明年,今年可不難過?山上的冬天可比山下要冷許多。

熊叔知道他擔心什麼,說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凡事都講究個循序漸進。我會一直用藥物讓她溫養著,期間隻要不碰冷水,不食性寒之物,便沒有大礙。”

眼下也隻有這樣了。

杜子規眉頭略微舒展開來:“那就這樣吧,這幾日她就留在這裡,你好生看顧,我還有事,晚些時候再過來。”

回寨子之後一直都在醫廬,眼下林晚照既沒大事,還有許多事等他去處理。倒不是巡山,回寨當日他已讓人連夜去通知薛飛,讓他遇事和其他幾個當家的協商處理,自己不過去了。

“大當家。”

剛走到門邊,被熊叔叫住。

杜子規駐足回頭:“嗯?”

熊叔試探性地說道:“您看,能不能讓茂茂過來一趟?我看林姑娘有些悶悶不樂,若是有茂茂陪著,興許她心情會好些,也有助於身體恢複。”

杜子規搖了搖頭:“茂茂會粘她。”

哭了幾天,一看到她還不纏到她身上?那怎麼行,她這會兒身體可吃不消。

熊叔想了想:“不如你找個得力的人送來,一應事務由她去做,不讓林姑娘粘手就好。”

這個辦法倒是可行,且得力麼,還有誰比他更得力?

杜子規:“好,晚些我帶他過來。”

熊叔沒注意杜子規說的是“帶他來”,想著肯定是花嬸兒,結果剛過午時,大當家就自己抱著茂茂過來了。

他愣了一下,往大當家身後看去。

杜子規見狀道:“不用看了,沒有彆人。”

熊叔收回視線,小心翼翼的問:“大當家不是說寨中事務繁忙?”

“是啊,可誰叫這小子隻認我。”杜子規若無其事的往裡走。

他倒不是誆熊叔,前些日子他每天早晚都去小院,所以現在茂茂除了林晚照之外,就隻認他。

前幾日因要照顧林晚照,不得空去看他,今日一見到他,便抱著他不鬆手。連日啼哭,茂茂小眼睛都是腫的,彆提多可憐,這半天處理事務都是抱著他的。

不過一看到林晚照,杜子規就被拋棄了,茂茂咿咿呀呀地朝林晚照伸出手去,要她抱抱。

其實哪用他伸手,林晚照早就想要抱他了。

杜子規抱著茂茂離她稍遠了些:“不行,這小子忒沉,你如何吃得消。”

笑容僵在唇角,林晚照訕訕地縮回手。是啊,摔著他怎麼辦。

最親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肯抱他,茂茂馬上小嘴一撇就要哭,隻把林晚照看得心疼不已。

一大一小泫然欲泣,杜子規頭大,之前不想帶茂茂來,就是怕這樣的狀況發生。

正在猶豫要不要抱茂茂走,就聽林晚照低聲哀求道:“我不抱他,你把他放到床上來,挨著我好不好?”

杜子規歎了口氣,走過去把茂茂放到她身邊:“你小心些,彆讓他碰到你,有哪裡不舒服要及時對我說,嗯?”

“嗯嗯。”林晚照忙不迭點頭,之後再沒分給杜子規一個眼角,全部心思都在茂茂身上。

杜子規看她這樣,就知道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罷了,看著笑容重新出現在她臉上,比什麼都好,自己在旁邊看著就是。

茂茂本來張開嘴巴要哭的,一挨到林晚照身上頓時收了聲,嘰嘰咕咕的朝她身上爬。

杜子規看得額角直跳,生怕他壓著林晚照。

林晚照本人卻完全不覺得有什麼,抱是不行,拍拍總可以吧。

於是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柔聲同他說話:“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乖乖睡覺?小眼睛這麼腫,是不是哭鼻子了呀?可不興老哭的,你可是小小男子漢,對不對……我們茂茂受苦了,都瘦了呢。”

茂茂咿咿呀呀的直點頭,小臉上滿是委屈。

彆看他還不會說話,卻是聽得懂的。

林晚照越發心疼,摸著他的小腦袋安慰道:“好啦好啦,沒關係的,生病會讓我們的身體變得更好,以後就不容易生病啦。”

“生病怎麼會讓身體變得更好呢?”

一旁的杜子規冷不丁出聲,把林晚照嚇了一跳。

她猛地抬頭,不期然對上一道興味十足的視線,失聲道:“呀,你怎麼還沒走?”

說完自知失言,杜子規連她抱一下茂茂都不放心,又怎麼可能走。

再說了,這件事後,還讓不讓她帶杜茂茂還不一定呢。

杜子規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興趣還停留在她剛才的話上。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問道:“生病不是會讓身體變得更差麼?”

林晚照見他感興趣,隻好向他解釋:“我也是聽彆人說的,這一次生病之後,下一次同樣的病就不容易再犯。”

“為何?”

杜子規打破沙鍋問到底,林晚照又不能告訴他這是因為人有免疫力,許多病病愈之後體內會產生抗體。

想了想給他打了個比方:“我們的身體就像一座城池,疾病就像外麵來犯的敵人。他這次侵犯了東邊,人門自然會在東邊加強防禦,下一次他再想從這裡得手,就不那麼容易了。”

林晚照自覺再也找不到這麼恰當的比喻了,說完撇了一眼杜子規,見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暗暗鬆了口氣。

剛把注意力轉會茂茂身上,就聽他舉一反三道:“想來確實如此。如同巡山一樣,發現某處鬆動後及時加固,轉危為安後便會更加牢固。可是,”

他語氣一轉,再次朝林晚照看來:“若這敵人就在城池中,又當如何?”

林晚照:“……啊?”

杜子規神思敏捷她是見識過的,但在這個問題上,她沒想過自己會被他給問住。

見她一臉懵懂,顯然是被問住,杜子規反倒語帶歉意的說道:“是我失言了,你又不是大夫,如何曉得。”她能透過生病的現象看到本質,已是難能可貴。

正是如此。林晚照忙點頭。

不過,她還是認真想了想,若是從裡頭開始壞,便是身體本身的器官出了問題,也就等於癌症了,隻有等死吧。

彆說現在,便是她那個時候,科技日新月異,醫術發達,也沒能將癌症攻克。

杜子規發現林晚照遇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不是一個閨閣女子,不,應該說不是她一個不受寵的小妾之女該有的見識,起了幾分探究的心思。

問道:“你可曾進過學?”

林晚照身體是遲緩些,大腦卻已恢複正常,一聽當即搖頭,把鍋推到鄭衍身上:“不曾。隻是以前偶然聽鄭公子提及一二。”

她從小被關在偏院,不許進出,鄭衍是她知曉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徑。將事情推到他頭上順理成章,也不會有破綻。

鄭公子?杜子規挖空腦袋,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麼這個人。

林家大管家的兒子,叫什麼鄭衍的。

想到這個人,便連帶想起這個人和林晚照的關係,更記起林晚照投湖也是因為他。

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你和他關係很好?”

這拉家常的語氣讓林晚照怔了一下。

雖然近來她和杜老三相處和諧,也沒有之前那麼生疏,時有聊天,不過都是圍繞茂茂或者吃食,談及自身卻是從沒有過的。

林晚照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也沒有。隻是那時我不方便進出,他常在院子裡走動,閒來無事時便說些外麵的趣事給我聽。”

那時投湖,也並不像外麵傳的那樣,單是因為鄭衍違背諾言和林書雅訂婚。

便是林書雅,婚姻一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她一個庶女,從小到大那一日不是戰戰兢兢,如何敢與人私定終生?更不敢妄想。

鄭衍主動說要去向林父討她,她很感激,可若說為此芳心儘付,也是不能。

有沈眉的例子在前,照顧她的奶媽日日夜夜在耳旁說與她聽,叫她如何還能將一切都押在男子的情愛之上?

不過兩人認識十來年,要說她對鄭衍沒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是以也抱有一絲幻想,想著或許他能想到什麼好法子,能安安穩穩把自己討了去。

沒有愛情,相互敬著也能過一輩子。

可誰知他會那麼魯莽,竟在和林書雅訂婚之後直接去了林父跟前,好巧不巧還被送茶去的林書雅聽到。

這對林書雅來說是何等大的恥辱:兩人不過訂婚幾日,且還未成婚,你便要討小妾,還是青樓女子生的下賤胚子,無疑於打臉。

林書雅心頭火起,大肆鬨了出來,大家這才知道兩人的關係,認定她和鄭衍有了首尾。

對閨閣女子來說,名節是何等重要?

林晚照又驚又怒又怕,那鄭衍卻在此時做起了縮頭烏龜,不出來向大家解釋,她自覺沒有活路,才在絕望之中選擇了投湖。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她知道這些不會有人相信,也從沒想過要解釋。

回憶使人傷,她笑得恍惚:“昨日種種譬如死,以前如何,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這些雖是原主身上發生的事,但她既接收了身體和記憶,也一並接收了那驚怒交加的情緒。因為睜眼那刻,她和“林晚照”便是一體。

那黯然神傷的模樣讓杜子規一震,有些後悔不該提起過去讓她傷心。

似安慰也似承諾的說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人得朝前看,恕不知好的在後頭。”比如他。

林晚照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語氣之中並無打趣,傷感稍解,點頭笑了笑:“嗯。”

為了避免她不自在,杜子規進來時候沒有關門,於是林晚照這個笑容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來送粥的熊叔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