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2)

薛飛覺得他越來越不懂大嫂了。

收到信後馬不停蹄地帶著他們離開漁陽, 在路上卻以比烏龜快不了多少的速度, 緩慢向京城移動。

她來京城是為了送茂茂回杜家, 可真進京後她一點要去杜家的苗頭都沒有。彆說送了, 連杜家的大門朝那邊開, 她都隻怕沒關心過。

夏天的暖風撥動樹梢,柳條輕擺, 從恬淡的睡顏上劃過。不久前還拿在手裡的書, 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椅子旁邊的地上。

薛飛哭笑不得, 竟又睡著了?

從他們住進來後,他那大嫂一天中有大部分時間,都在池塘邊那顆柳樹下的躺椅上度過。這是過去幾年中難得一見的奇景。

有天花嬸兒做好飯, 薛飛才發現人不見了, 頓時全都急了, 以為她想不開做了傻事。結果找了一圈, 才發現她竟在柳樹下的石頭上睡著了。

他和花嬸兒兩人虛驚一場, 第二天,花嬸兒就搬了個躺椅過去。從那天起,她就像長在上麵一樣。

上麵鋪著軟軟的墊子, 旁邊還有個小桌,上麵放著茶和各色點心小食, 方便她隨時取用, 一天窩在那裡都沒問題。

剛開始薛飛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他們在路上走了幾個月,好不容易落腳了, 是該好好歇歇。

一天,十天,二十天……

一個月過去了,她還窩在那裡,薛飛就看不下去了。

他興致勃勃地提議:“都說味香樓裡的香酥鴨做得不錯,我還沒去過,咱們帶茂茂去嘗嘗,順帶逛逛。”

出於本能,他每到一個新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環境和周邊地形。這陣子成天在外轉悠,地皮都踩熟了。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門兒清。

誰知他大嫂聽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去吧,若真的好吃,帶些回來就是。”

薛飛不放棄:“我聽人說京郊有花會,你不是喜歡花麼,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們買些回來。”

林晚照這下連眼皮都懶得抬了:“家裡不就有花麼,我在院子裡看是一樣的。”

薛飛:……

他忽然靈機一動,怎麼忘了,對他大嫂來說,種花不如種蘿卜。

於是循循善誘道:“咱們種菜吧,天氣這麼好,若是青菜之類的,不到一個月就能吃。”

林晚照睜開眼,薛飛以為成功說動了她,

誰知她輕笑一聲:“哪兒用等這麼久,你出門去趟集市,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吃。”

薛飛詞窮了,無計可施。

他敗下陣來,長長地歎了口氣:“大嫂,你不覺得自己越來越懶了麼?”

以前那個勤快的大嫂去哪裡了?請還給他罷。

這話恰好被花嬸兒聽見,先不樂意了:“夫人哪裡就懶了?辛苦這些年,多歇歇這麼了?叫我說,夫人就該這麼才對,什麼都不要做,否則要我們做什麼。”

薛飛:……

他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裡真是越來越沒地位了,一個廚娘都能爬到他頭上。

不過轉念一想,花嬸兒這話也沒錯,大嫂確實從那年上山開始,到來京城,就沒悠閒過一天。

薛飛從回憶中抽回思緒,目光穿過窗戶,落到正在寫字的茂茂身上。

春天本就是長個子的季節,營養跟得上,再加上適量的運動,眼看著茂茂個子往上竄,比去年高了好一截。

大嫂雖懶,倒是沒耽擱茂茂。相反,茂茂的日程被她安排得滿滿當當。

懶覺是沒有的,早晨起來先練一套拳腳,爾後梳洗,用早飯後便看書寫字。

之前薛飛還問過她要不要請先生,或者去私塾。

大嫂的原話是:“不是已經識字了麼?你就照著顧先生之前開的書單買回來,讓他自己念不就行了。”

薛飛汗:“……總要有老師教一教吧。”

大嫂不以為意的說:“讀書千遍,其意自現。還不懂,我再教他。”

就這麼著,連先生都省了。不僅如此,還抓了他當壯丁,讓他每天下午教茂茂功夫。

對此他大嫂說,男孩子麼,光學識好那是不夠的,拳腳功夫也要跟上。這樣要是以後秀才遇到了兵,才能用除了嘴以外的方式講道理。

“君子動口不動手,雖然咱們講究以理服人,可要實在說不通,還可以用其他方式達成共識嘛。”

當時薛飛的瀑布汗瞬間就下來了,比起他們,他大嫂更像土匪的好嘛。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拿主意的人已經變成了大嫂,可難道一直就這樣什麼都不做?

薛飛隨即想到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杜家和太子都知道他們在京城,竟也忍得住。彆說打擾了,兩邊的人馬迄今為止連麵都沒露過,放任他們偏安一隅,全然當他們是空氣。

所以他們來京城的目的是什麼,難不成就是為了換個地方關起門來過清淨日子?

清淨?彆開玩笑了。

各種傳言滿天飛。他們剛進城時,傳得最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的就是,大哥沒有聖旨私自調兵,造成死傷無數,東窗事發後叛國逃離。

否則何至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明明是心虛死遁了。

至於誰是幕後指使?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

而太子所犯之罪還不止這一件。因皇帝冷落母妃使其鬱鬱寡歡病逝,從而心生怨憤,試圖在他藥裡下藥;被發現後推到太子頭上,讓太子被廢;去薊州後,造偽證冤枉五皇子叛國,令他鋃鐺入獄。

眼下最新消息,太子已經被軟禁在東宮,蒙冤受屈的五皇子已經出獄。至於被貶的廢太子麼也已重新被接進宮中,有望重登朝堂,最終坐上那個位置,成為九五至尊。

倒是曾將杜老三驅逐出門,同他斷絕關係的杜家,因著廢太子重新得勢,一時間從門可羅雀變得炙手可熱起來,門庭若市。

一言蔽之,好一出你方唱罷登場的天家大戲。

開始薛飛還擔心大嫂聽到這些心情不好,誰知她反過來安慰他們,讓他們不要往心裡去。隻說聽過就算了,朝廷的事哪是小老百姓就能知道的,那語氣簡直淡定得不得了。

薛飛覺得她要麼是麵上鎮定心裡苦,要不就是不將大哥當回事,可又一想,這兩者都不像。

哎,暈了暈了。薛飛覺得大嫂的心就是汪洋大海,完全不知道她想什麼。

不過不受影響也好,眼下麼,和她好好聊一聊才是正經,總得有個規劃,生活才有奔頭。

“規劃?沒有。過日子哪有什麼章程,又不是行軍打仗,本就是無跡可尋的事,順其自然吧,能過成什麼樣子便是什麼樣子。”林晚照如是說。

當時是吃過晚飯後不久,日頭漸長,天還未黑。薛飛看她又要準備往大柳樹那邊去,連忙叫住她,問起她今後有何打算。

薛飛哀求道:“我不信你真沒有打算,我的好大嫂,你就給小弟透個底吧。”

林晚照抬頭望天,半晌突出一句:“若說有什麼打算,等算不算?”

等?薛飛很想哭,這不還是搪塞他麼。

林晚照還有心情開玩笑:“小飛啊,我以前還想等你和小萱姑娘成親後,隨便去哪裡都成。眼下看來還是算了,以後你還是跟著我吧。”免得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

三年的農夫生涯,把那個曾經心思縝密的二當家,變成了憨厚單純的莊稼漢。所以說在其位謀其政,刀不磨要生鏽,可見環境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薛飛想也不想就說:“那還用說麼,我肯定是要跟著你們回去……不是,大嫂你什麼意思?大嫂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嫌棄我……”

他是遲鈍了些,可又不是真的傻。

林晚照笑而不語,走到柳樹下一躺,望著京城中最高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