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蓋房(1 / 2)

李婆子連忙小聲道,“是啊, 我兒子戰友給我寄的, 這是我的身份證明,你看看。”

她不識字,每次來郵局取東西都要簽字, 李老頭也不能每次都跟著來, 就找趙建軍開了張證明, 對趙建軍的說法當然是是佐國戰友多, 都是好心人,老給他們老兩口寄東西。

當然,戰友寄東西這事也隻有趙建軍知道。

財不露白的道理李家老兩口很懂, 要不是用的上趙建軍,這事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一年,李佐國當兵走了沒多久, 就傳來了噩耗,說他在戰場上犧牲了,是被炮彈炸死的, 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縣城武裝部的領導親自上門送了撫恤金,讓老兩口節哀順變。

李老頭和李婆子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整宿整宿的合不上眼, 你說那麼一個人怎麼就沒了呢?

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李婆子為此還病了一場。

人沒回家, 就給立了個衣冠塚,好歹讓後麵人有個念想,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兩口簡直痛不欲生,哭了罵了自己心裡痛快了,老四回不來了。

自此對小兒子的思念也就埋在了心底,輕易觸碰不得。

但是誰也沒想到,從三年前起,幾乎每月都有包裹寄來,一開始趙建軍讓他們去縣城取東西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什麼戰友這麼好,人都死了三年了還能記得給老兩口寄東西。

兩次三次的,連趙建軍都說,佐國的這些戰友人都不孬,都記著自己犧牲戰友的家人。一開始,老兩口也是這麼想的,寄件人的地址不一樣,他們真以為是李佐國要好的戰友寄來的。

但是這時間久了,隔三差五的就寄來東西,有時是布,有時是錢,有時是票,而且數目還不小,親兒子還不一定能做到這地步呢,更彆提和老兩口素不相識的戰士們,誰家沒有父母兒女要養,就為了兩個外人能做到這地步?

趙建軍不知道寄來的東西是啥,以為是部隊上的人發達了,隔三差五給老兩口寄點吃的,反正李佐國的戰友多,也沒有瞎懷疑啥。

但是李老頭心裡打了鼓,隱隱有了種讓他心驚的猜測,偷摸著拿了點大妮的本子筆,寫了幾封信給所有的地址都回了。

信當然是石沉大海了,不過郵件卻經常能取到,開始是三十多塊錢,最後五十多,七十多,你說這麼多錢,彆人能白給你嗎?

那指定不能啊,老兩口'活了大半輩子,見識不多,閱曆總有,心裡的猜測證實了八分,老四他可能沒死!

李老頭在部隊呆過,多少了解一點部隊的規矩,有些特殊部隊,或者身負秘密任務的軍人,是不能和家裡人聯係的。

這事太大了,他們誰都沒有說,連老大都瞞著,甚至害怕老大和老三發現端倪,還特地囑咐趙建軍不要把佐國戰友寄東西來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就是害怕老四是用了手段給他們寄錢,壞了部隊的規矩,知道的人太多對娃不好。

“給,大娘!您兒子戰友真是好人,這都好幾年了,給您二老寄了不少東西吧。”

李婆子連忙哽咽了下,“……可不是嗎,要不是他們,我們老兩口咋活呀,你不知道,我兒子救過他們好多人的命,這些人都記著呢,都是好人,當兵的都有良心。”

工作人員肅然起敬,軍人保家衛國,軍人家屬在大後方支持,都是英雄。

“大娘兒子是英雄,大娘以後要保重身體,您兒子在天之靈一定希望看到您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生活!”

李婆子連忙在心裡呸了幾口,誰在天之靈,呸呸呸!

她兒子一定全須全尾的活的好好的,說不定都做了大官了,不然每個月能寄回來這麼多錢。

……

從書店出來,李梅梅和李三妮拉著手去逛供銷社,縣城供銷社在政府不遠處,是座兩層的小樓,據說建國以前是日本人開的酒館,後來收歸國有,就改成了供銷社。

一層賣的東西比較雜,油鹽醬醋,針頭線腦,肥皂毛巾,雞蛋零食,人也比較少,一上了二樓,才知道什麼是人擠人。

那賣布的櫃台前擠滿了大姑娘小媳婦還有老大娘,這個說要兩尺花布,那個說要三尺青步,排在前麵的人嗓門很大,生怕售貨員沒聽清自己的要求,後麵的就很著急,顛著腳一個勁兒的往前邊看。

李梅梅咋舌,她沒來過供銷社,也沒想象過這樣的情形,看現在人穿衣服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人,她還以為賣布的櫃台一定是門可羅雀呢。

看來是她短視了。

擠也擠不到前邊去,看也看不到,李梅梅隻好無奈的扯了扯李三妮的袖子,“姐,人這麼多,我們不去看了,走吧,反正也沒錢!”

“窮鬼還來供銷社。”不知道是誰這麼小聲嘟囔了一句,落在李梅梅耳裡。

她轉身去看,是一個看起來和李三妮差不多大,梳著辮子,穿著改小了的海魂衫的女孩兒,此時,這女孩揚著下巴,一臉鄙夷的看著李梅梅和李三妮。

“咋啦,看啥看,窮鬼窮鬼窮鬼,略略略。”女孩提高了聲音,做了個鬼臉。

李三妮當然也聽見了,她擰著眉頭,驚愕道,“馮翠翠,怎麼是你?”

“三姐,你們認識?”

“認識,她是我同學。”

馮翠翠是跟著大人來的,她娘去前邊排隊買布了,她就站在旁邊等著,沒想到竟然碰到了李娜這個討厭鬼,當然要給她找點不痛快了。

“李娜,你家那麼窮,你爹還是鄉下人,你買的起布嗎,還來供銷社,是不是想偷東西啊,各位阿姨大姐大娘,把你們的錢和票看好啊,彆讓小偷給摸走了。”

馮翠翠沒有壓低聲音,周圍好多人都聽到了,都捂緊了自己的口袋,看李三妮的眼神也變了。

李三妮雖然變的開朗了,但是本質上還是那個膽小的李三妮,被人用這樣的眼神一看,她不免慌亂,漲紅了臉,“你胡說!我怎麼就不能來看看了。”

她轉學到紡織廠子弟小學,班裡的同學都很好,老師也喜歡她,隻有馮翠翠,覺得自己搶了她課代表的位置,老是喜歡針對自己。

馮翠翠見眾人防備李三妮,把她當成小偷了,心裡得意洋洋,揚著下巴壞笑,“你家那麼窮,你爹是農村人,你娘還是個瘸子,你有錢來這地方買東西嗎,不是來偷東西的是乾嘛,我看魏華的鋼筆就是你偷的!”

魏華是李三妮班上的男同學,是紡織廠副廠長的兒子,上個星期剛丟了一支英雄牌鋼筆,至今沒有找到小偷。

被周圍人懷疑鄙視的眼神盯著,又聽馮翠翠侮辱她娘,李三妮紅了眼眶,氣的說不出話來。

李梅梅眼神冷了下來,看了看周圍的人群,揚聲道,“這位姐姐你是什麼意思,你是紡織廠工人子弟,怎麼能看不起農民呢,主席同誌可是說過了,工農一家親,大家都是平等的,現在可不搞階級那一套了,你們的父母在城裡搞建設,我們的父母在鄉下種糧食,誰都離不開誰,你的覺悟怎麼這麼低,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麼教你的,一身資產階級大小姐的毛病,還看不起窮人,我們這樣的窮人比你思想覺悟高多了,我們可是主席同誌堅定的追隨者,怎麼會偷東西呢,誹謗彆人可是犯罪,我看這事是不是要找公安叔叔解決。”

李梅梅適時的把紅本本語錄掏出來,鄭重其事的抱在胸前,正義凜然的挺胸,“同誌們,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一本主席語錄,家裡給了我們錢,我們都舍不得吃,全攢下來就是為了買這個,這樣的人,怎麼會偷東西,這位馮翠翠同學,你這麼汙蔑兩個主席同誌的堅定追隨者,臉不紅嗎?”

馮翠翠氣的瞪眼,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因為李梅梅根本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社會主義多好啊,讓我們都有了讀書的機會,你不好好學習整天惦記著攀比,還誣陷同學,多不應該呀!”

周圍有幾個看熱鬨的婦女也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是啊,看這小姑娘穿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還戴著紅領巾,不像是會偷錢的人呐!”

“……啥也沒丟……”

“咋就不能來看看了,我家娃兒沒事也愛往供銷社跑,不買還不興給看了,供銷社還有這樣的規矩?”

“就是就是,我沒事也愛來看看那大縫紉機,我眼饞好久了,就是沒票……”

往上數一代,甚至都不用數,這些工人有的來自農村,有的父母來自農村,一開始被馮翠翠的話唬住了,害怕自己丟東西,所以防備的看著李三妮,等到回過味兒來,又聽李梅梅這麼說,心裡肯定不舒服。

人不管在哪兒,都不會忘了自己的根,他們這一輩人,根就是在農村,兒時的記憶就在農村,說到底哪怕成了工人,腿上的泥點子也沒有褪儘,這女娃這麼看不起農村人,該不會是什麼資本家的後代吧!

還是那兩個穿的一般的覺悟高,一看就是咱工農接班人,隨身還帶著主席語錄呢,說起話來也頭頭是道的,對主席的追隨和崇拜也不像是假的,這樣的人,咋會偷東西呢。

李三妮這下也不哭了,小妮兒比她小好幾歲呢,都能把馮翠翠懟的快哭了,她肯定也能。

“你……你都是胡說八道,我爹現在也是正式工了,我娘也是,魏華丟鋼筆的那段時間,我在老師辦公室幫著改作業呢,我才不是小偷,你這是誣陷!”李三妮攥著拳頭道。

馮翠翠的娘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想過來看看,又猶豫不決,她已經快排到櫃台前了,放棄了機會以後可不一定能買到成色這麼好的布了,聽說今天的貨是從省城拿的高檔貨,稀罕著呢。再一看,翠翠旁邊站的不是李娜嗎?那丫頭嘴悶,翠翠怎麼可能在她跟前吃虧,這麼一想,也就不往那邊看了,專心排起她的隊。

到了跟前,剪著劉胡蘭頭的售貨員兩眼一翻,兩手一攤,“沒了,賣完了,後麵的不用排了,都回去吧!”

馮翠翠娘急眼了,不由的提高了聲音,“沒有了,怎麼就沒有了呢?同誌,我有票,我買的起的。”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廢話啥,我還能給你變出來不成。”

女售貨員傲慢的很,供銷社的工作吃香,又是鐵飯碗,她們這些人走到哪兒都是被追著捧著的,破喉嚨大嗓子的吼誰呢。

馮翠翠她娘氣的沒法,爭執了起來,那布她有大用的,錯過了哪買這麼合適的高檔貨送禮去!

還有馮翠翠,她嘴再利也隻有十二歲,口才自然比不上老油條的李梅梅,還有周圍的人,一聽買不到布了,也不往前邊看了,樂的看熱鬨,你一言我一語的教訓起了馮翠翠。

階級鬥爭是綱,綱怎麼能忘,工農絕對一家親,她們一定要好好批評這個思想落伍,極可能跟不上主席步伐的落後分子。

那邊馮翠翠娘已經和售貨員吵了起來,前邊那人買布的時候,她明明看到還有剩的,怎麼一到她跟前就沒有了,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是不是不想賣給自己?

買不到布也沒合適的東西送給韓廠長啊!

這邊鬨的不可開交,也沒人來勸,那幾個售貨員吃著瓜子看戲呢,誰也沒勸上兩句。不是看不起鄉下人嘛,那巧了,她們幾個爹媽都是鄉下人。

事了拂衣去,不記功與名,趁著馮翠翠被罵的這功夫,李梅梅拉著李三妮溜了。

等她們出了供銷社,李三妮不好意思的回頭看了看,小聲道,“我們把馮翠翠留在哪裡挨罵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梅梅搖搖頭,“怎麼能是挨罵呢,我們是給她一個接受群眾教育的機會,多難得啊,彆人想要還沒有呢,她是你的同學,這麼落後怎麼行,我們一定要幫助這些落後分子,讓她們也能和我們一樣進步,回頭你把今天這事和老師講講,讓她多注意你這個同學的思想,雖然她討厭了點,落後了點,但是看在她是工人子女的份上,也不能放棄啊!”

挨一次罵怎麼能行?怎麼著也得老師再罵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李三妮懵逼的點點頭。

“還有啊,”李梅梅又道,“我看你這同學落後思想很頑固,很可能一次不能糾正過來,你一定要和老師說,多幫她糾正幾次。”

在縣城呆了兩天後,李婆子拒絕李衛國兩口子的挽留,帶著李梅梅回了村。

到家的時候已經中午了,李大妮在家裡帶孩子,李四妮和李五妮正打算生火,一見李婆子回來了,都急忙撲了上去。

以前覺得李婆子討厭,現在看在她比看見肉還親呢。

李四妮覺得她奶在家裡的地位,那絕對是定海神針,如來佛祖,一等一的重要,瞧瞧不在的這兩天,三叔三嬸都要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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