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火車, 李梅梅才鬆了口氣,前世無父無母, 也沒什麼兄弟姐妹, 玩得好的幾個朋友也因為畢業以後各奔東西甚少聯係,從來沒這樣難舍難分過, 她是真不習慣這種離彆的愁緒。
火車已經開了,她扒在窗戶上往外看,爸媽的身影越來越小,依稀間還可以窺見媽用手指揩了揩眼角。
“爺, 奶, 喝水嗎?我去開水間給你們倒。”
臥鋪票不好買, 但是讓老人家坐硬座她又不舍得, 爸媽也不見得放心, 真是千難萬難才搞到這幾張票。
同行的除了她們四個, 還有一個同村的男知青,買的是隔了幾個車廂的硬座。
男知情姓袁名智, 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專科學校,聽人說,他家就在哪裡, 高考成績出來後,本來已經收拾好東西回Beijing了, 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又回到了紅旗生產隊。
隊裡有那好打聽的,也沒問出個一二三來, 人活在世上有幾個能沒有難言之隱。
李四妮將行李放到鋪上,她和小妮兒都是上鋪,二老是下鋪。
“不喝,不喝。”李婆子揮手。
她和老頭子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出門,眼神直勾勾的瞅著窗外,新鮮著哩。
“還是這大鐵疙瘩好,輕輕鬆鬆的睡上幾覺就到地兒了。”語氣裡又驕傲又感慨。
同車廂一對小夫妻,帶著兩個孩子,咿咿呀呀的學著唱紅歌,頗為熱鬨。
四妮從包裡掏出幾個雞蛋剝了,用熱水略燙了燙,推到其他人的麵前,昨兒為了正式給小妮兒踐行,她媽把家裡能收集到的吃食,滿滿當當的做了一桌,吃了個肚兒圓。
今兒早起趕車,就著昨天的剩飯剩菜匆匆刨了幾口,肚子這會兒唱的響亮。
“快吃,餓死我了。”四妮一口咬掉半個雞蛋,含糊不清的道,“小妮兒,把你包裡的肉乾給我兩根,磨磨牙。”
上次錢秋菊送來的這許多肉乾,趙衛紅後來也打發包子用白麵饅頭還了禮。
對於農村人家,肉是稀罕東西,哪怕是李家這樣數一數二的好日子,孩子們也沒有不饞肉的,隻給孩子們嘗了嘗味兒,李婆子就把這東西收起來了,這會兒出門正好帶上,沒事還能嚼兩根。
“啊,偉大的**……偉大的領導者……”
隔壁車廂一個男青年正在用他那口齒不清的方言朗誦著一首現代詩,聲音穿透力很強,左右兩個車廂都聽的清清楚楚。
說實話,嗯,有點吵,有人嘟囔著小聲罵了幾句,能買到臥鋪票的,十有**都是一些“體麵人”,這樣的人更好麵子,更不願意放下架子和人爭論,何況是在那個特殊年代才剛剛結束的今天。
“啊,萬物生長靠太陽,我們敬愛的偉大的領導人……”
哈,體麵人有體麵人的法子,隨後讀詩的這個人,分貝比之前的那個人不知高了多少,完全壓製住了他的聲音。
被人這般搶了風頭,許是先前那人自覺無趣,讀詩的聲音很快小了下來,漸漸湮滅無聲了,後頭那人倒是一點一點收回了自己的聲音,直到最後一個字節從唇齒間緩緩吐出。
很快到了飯點,打開水的地方擠滿了人,火車上的飯雖然不要糧票,但是價格也相當的不便宜,大部分人選擇自帶乾糧。
幾個小時的火車坐下來,原本興致盎然的老兩口已經蔫了,老爺子眼睛還一直瞅著窗外,老太太那邊已經響起了規律的呼聲,上上下下的,教人的呼吸也不由得放輕了些。
李梅梅從貼身的兜裡摸出錢,捏在手上,輕聲對四妮道,“你照看好爺奶,我去餐車看看。”
這年頭,火車上服務的人員都是吃供應糧的,指望他們能推個小車一節車廂一節車廂的賣飯,想都彆想,想吃什麼,得自己去餐車買,還不一定能買的到。
儘管大部分人都選擇自帶乾糧,到那剩下的一小部分人,為了這不要糧票的糧食,也不會在乎那點三瓜兩栆的鈔票。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端著搪瓷缸子回來,饑餓的人對於食物香氣的捕捉總是特彆靈敏,小麥的特殊香氣好像固定在了人的鼻子上似的,難以忽略。
民以食為天,我“大吃貨國”也不是白叫的。
火車上各地的人都有,就這麼一節小車廂,李梅梅略微掃了一周,就看到川省的蘿卜,乾縣的鍋盔,甚至還有人端出了一碗涼皮。
“買飯的人多,我看也沒啥好菜,就一個白菜肉片,看著也是清湯寡水的不好吃,我就買了五個饃。”
李梅梅一邊把寫著“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搪瓷盆輕輕放在小桌板上,一邊招呼四妮,讓她把媽媽準備的吃食拿出來。
兒行千裡母擔憂,一共兩天的車程,趙衛紅零零總總的準備了不少吃的東西,有過年蒸的肉丸子,有易保存不易壞的鹹菜,也有她親手做的黴豆腐,還有家長的特產豆豉。
肉丸子不易保存,今兒午食就拿它配饅頭。
李梅梅問,“姐,你知道袁智同誌在哪個車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