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Scherzo·Op.59(1 / 2)

肖邦又開始咳嗽, 無力繼續彈風譜月了……

從沃德辛斯基那回旅宿的咖啡館起,佩蒂特就有些不對勁。這種怪異感在教導嬤嬤看到自家小姐隨手落在餐桌上的婚契時,瞬間被引爆升級。

怒意與歉疚在佩蒂特身上產生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化學反應。歐羅拉自穿越以來, 第一次在這位嬤嬤臉上見到如此直白顯露的表情——不同意, 不讚成,不允許。

這也是她第一次在長者那收獲堅決的否定回答。

儘管歐羅拉已經詳細地向佩蒂特解釋過一切,甚至連她和某位未婚夫先生的互助協議都坦白交代了,但長者就認定死理:自家小姐不該來德累斯頓,簡直受儘委屈。

不過好歹經過近來的努力, 教導嬤嬤終於對那位可憐的簽字人減輕了大半敵意——畢竟源頭在沃德辛斯基一家身上,小姐因自己的緣故有了信息差,還以為拿回姓氏是她必須完成的使命……

於是, 佩蒂特女士開始了自省,除開必須的服侍交流, 她把時間都交給了上帝。

於是,歐羅拉隻能看著長者手持十字架,虔誠地懺悔的背影,無奈歎氣。

直到老店主敲響房門, 告知歐羅拉沃樓下有人找,和沃德辛斯基有關。

少女看到長者立馬扔掉十字架, 整理好衣冠, 眨眼間就站在了她身後。

歐羅拉勾起嘴角,聽著身後緊跟的足音, 安心地下了樓。

……

兩張同等麵額的法蘭西銀行票據被遞交到歐羅拉手裡, 這正是她要求的嫁妝。

少女隨意掃了眼票據上的數額, 秀眉一挑的同時, 聽到傳信人捎來的口信:沃德辛斯基一家已經離開德累斯頓。

歐羅拉瞬間明白對方的暗示, 她和那一家,從此算是各自悲歡。

“嬤嬤,父親留下來的那份你可以取用做我們生活的開支,這部分我想自由支配可以嗎?”

“當然可以,親愛的,你目前不必為此操心。”

“那就好。嬤嬤,等下我出去一趟。”

“出去?去乾什麼?”

佩蒂特看向老早就跑到咖啡館櫃台前,用桌上的筆墨寫寫畫畫的歐羅拉,無法理解她的意圖。

隻見少女揚了揚票據,分出一張把它包好,一幅輕描淡寫的隨意模樣。

“去送這個,應該能趕上吧……給那位‘弗朗索瓦·彼頌‘先生’。”

“什麼——”

近來被壓製已久的風暴在此刻降臨,佩蒂特快步跑到門前,忘記骨子裡的禮數,張開手臂死死堵在門口。她眼睛瞬間紅了,聲音近乎嘶吼。

“你今天,哪都不許去!”

這是第一次,少女在長者身上,看到如此洶湧的心痛。

她大概知道,為什麼自那天起,嬤嬤會如此反常了。

歐羅拉的心頓時化作一汪清泉。

她緩步過去,輕輕抱起這位長者——這是她第一次展現如此親昵的舉動。她感到佩蒂特的身軀一震,雙臂雖顫抖卻固執不放,但在她的頸項裡,有一滴溫熱滴落。

少女的環抱的動作越發溫柔,長者的眼眶裡滿是堆砌的珍珠,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個擁抱裡被徹底釋然。

“親愛的嬤嬤,一切到此為止,我們重新開始新生活好不好?”

“我並沒有吃虧,把嫁妝給彼頌先生一半,是他帶我逃離沃德辛斯基時我許下的承諾——他還答應幫我們在巴黎找一個合適的住處呢。我想,你絕對不希望我做一個失信的人?”

“我懂你的顧慮,但真的沒有關係。如果有萬一的話,那彼頌先生大概就是隱晦和我表達婚約作廢啦——你看,我隻花了這點錢,就贖回了我的自由,這太值得啦。”

“嬤嬤,我承諾過你,一定能把你養活得很好,我絕對能做得到。”

固執的手臂終於垂下,時隔多日,長者終於重新擁抱到她的珍寶。

*

肖邦倚在馬車箱內的窗前,身體隨著前行輕晃。

他另一隻手搭在膝上,旖旎的波光在平靜的藍色間閃爍。手中握著一封展開的簡信,以及一張法蘭西銀行的票據。

原本就沒被青年放在心上的承諾,未曾想被少女以這種方式兌現。

他還記得她氣喘籲籲地敲擊這輛正要駛向巴黎的馬車車窗,在他打開車窗時把這樣東西丟進他懷裡,一臉滿足地後退幾步,示意車夫快走,嬉笑地望著車窗裡他一臉狀況外的模樣。

“一路順風——我等著你,彼頌先生。”

肖邦關於德累斯頓最後的記憶,是少女逆光站在原地,馬車漸漸將他們的距離拉遠,他看見太陽將她部分黝黑的發絲染成金色,她雙手置在唇邊,衝他的馬車大聲呼喊的剪影。

棕發的鋼琴家不禁綻放出足以令巴黎沙龍裡的淑女們尖叫的迷人微笑。

歐羅拉寫在紙上的請求,肖邦早在幾天前就給巴黎寄了封信。相信某個熱心腸的匈牙利人,一定會看在他可憐的朋友麵上,親力幫他找一個最合適的住所——想到未婚妻的職業,他特意強調必須要有足夠的空間放鋼琴。

心情愉悅的波蘭人對此十分確信,等他回到巴黎,說不定就能給留在德累斯頓的少女寄去住址和門鑰匙了。

隻是這張票據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覺得燙手。

她付給了他將近半年的收入,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要知道,自1832年起,這位在巴黎流亡的音樂家,收入已經觸到了巴黎居民小康與富裕階級的分界線[1]。

肖邦決定把這筆錢用來交付歐羅拉的房租。

或許他還能叫上李斯特出來逛逛,順帶給未婚妻小姐的住處添上些必要的家具——雖然匈牙利人偶爾音樂審美偶爾會跑偏,但至少眼光永遠不差。

回到巴黎後,似乎要忙上幾天呢。

不過,感覺似乎並不壞。

肖邦淺笑著將那張字條送到眼前。

看得出來,歐羅拉寫下留言的時候有些心急。她似乎不擅長寫大眾都習慣的連筆,即使是快寫,字跡也極好辨認。

他將紙張重新折好,收進外套口袋裡。驟然記起她對他的稱呼,指尖微滯。

少女記得他們的對話不必使用敬辭,但唯獨忘記道彆的時候要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