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Ballade·Op.69(1 / 2)

【喬治·桑】

一切都像是夢。

如同孩提時代三五成群的小豆丁們玩著過家家, 一旦分配好角色,遊戲就正式開始一樣。

教堂,婚禮, 神甫,誓詞……

歐羅拉的記憶隻剩下了“我願意”, 身後長椅上好友們的歡呼聲,以及神甫記錄時筆尖的沙沙聲。

等她再次站在陽光下的時候, 那個牽著她手的男人,含著笑小聲地在她耳邊耳語了句“我的夫人”。至此所有的記憶和感官, 似乎都被從天而降的滿天星花海淹沒了。

或許她的肖邦先生一開始就策劃好一切——以彆開生麵的求婚開頭,將歐羅拉陷入幸福的眩暈後, 直接順應好友們的起哄,自然而然地以結婚收尾……

婚紗、婚禮進行曲都沒有,歐羅拉甚至連當天的記憶都是恍惚的。

它是倉促的、鮮活的、真實的,有一些遺憾,卻永不後悔。

無論是擁有愛人, 還是被愛人擁有, 都是件無比幸福的事。

至少挽著肖邦的手,拿著那份來自李斯特的邀請函置身法蘭西飯店時,歐羅拉是快樂的——這是波蘭人自歐洲回來後,第一次願意離開他那台普雷耶爾鋼琴,放下記錄樂思的紙筆,出席社交場合。

尤其邀請函上,被匈牙利人加粗塗黑了“肖邦夫婦”一詞。

儘管對這種幼稚行為嗤之以鼻, 某人還是故作鄭重地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連上帝都偏愛的人, 歐羅拉又怎麼可能給他否定的答案呢?

他們一起收到了來自李斯特的熱情擁抱。

“新婚快樂, 我親愛的弗裡德。”

“你不必時刻提醒我, 我已經很快樂了,弗朗茨。”

禮儀寒暄過後,李斯特身邊那位夫人上前一步。高傲疏離,優雅冷豔,精致憂鬱……這些詞彙都能完美地和她契合。

微訝過後,她略帶笑意地打量著肖邦身邊眼生的女性。

“許久不見,您的美麗依舊,達古夫人。”

“看來我的沙龍辦得正是時候……不為我介紹下你的身邊人嗎,肖邦先生?”

女性的聲音溫柔婉轉,不知為何,歐羅拉竟感到有些不安。

仿佛這場沙龍,會有些特彆的事件發生。

“她是我的夫人,歐羅拉。”

肖邦沉穩地敘述著回答。

*

今晚的沙龍偏私人化。到場的人雖然並不太多,但都是巴黎沙龍裡的熱門人物,還都和女主人私交甚篤——當然還有一部分和李斯特相關。歐羅拉將自己劃歸為後者。

在離開達古夫人的視線後,她的心漸漸恢複平靜。即使剛剛和巴爾紮克打過招呼,心神也不再蕩漾起漣漪。她開始關注沙龍裡的陳設。或許法蘭西飯店本身條件得天獨厚,但沙龍場所的布置確實獨具匠心:彆致中帶著舒心,華貴卻又兼具親和;區域劃分自然,社交區和休憩區互不相乾。

肖邦似乎興致不高,他一進門就拉著歐羅拉徑直往李斯特指明的方向走。柏遼茲和哈莉特就在那裡。

和熟識的好友坐在一起,即使某兩個男性音樂家審美偏好不同,歐羅拉發現,落坐之後,肖邦明顯也不那麼神經緊繃了。

隔著一張放酒水飲料的小茶幾,長沙發和短沙發上的男男女女們開始他們輕鬆的閒談。

“打攪一下,各位,介意讓一個老朋友和加入你們嗎?”

達古夫人笑容滿麵地帶著人來到這塊小角落。

“喬治,還有一個空位置,剛好。”

見身前的人有些愣神,達古夫人拍了拍她的肩,推著她坐在肖邦旁邊。

歐羅拉的心沒來由地漏了一拍。

顯而易見的女士臉龐,黝黑的卷發和雙眼,個子不高,體型微胖,不僅身著男裝,舉手投足都帶著些許男子氣概……見到達古夫人這般動作,就算歐羅拉再遲鈍,也能猜出這位剛到場的“老朋友”是誰了。

喬治·桑。

歐羅拉雖然不能確定現在這個年份這位作家的情感狀況,但她知道和達古夫人那一照麵產生的不安,究竟為何了。

“Sopin,好久不見了,大家。這位眼生的麵孔是?我是喬治·桑,作家。”

桑也不推搪,大大方方地坐在三人沙發裡最後一片空缺上。她先是就近和肖邦打了個招呼,見他點頭示意後,爽朗地用著貝裡人口音的法語向周圍問安。女作家翹起腿,身體前傾,饒有興味地想從新人那敲開話匣子。

達古夫人眉毛一挑,滿意地笑著默默退場。

“歐羅拉,這是我的名字,我是個鋼琴家。”

“Aurora?看來我們很有緣,我那個被舍棄的名字裡也有個Aurore呢。姓氏呢?鋼琴家?這沙龍裡有巴黎最受歡迎的兩位鋼琴家……你喜歡誰的曲子,李斯特還是肖邦?”

連環的問話遲遲得不到回應,時間仿佛被靜止。

柏遼茲夫婦的視線不停在三人身上跳轉。歐羅拉能清楚地分辨桑的提問並不帶有彆樣的意味,但同時被純淨和莫名的視線關注,她反而因“先知”尷尬得不知如何作答為好。

“肖邦。”

“嗯?”

桑沒有聽清肖邦耳語般的話音,下意識請求重複。

她這才發現,波蘭先生不知何時挪動了身體,讓他們之間的間隙越發分明。這讓她有些挫敗。

“她的姓氏是肖邦。桑女士,她是我的夫人。我想在我和李斯特之間不需要做選擇,她一定是喜歡我的。”

“……”

桑倒吸一口氣,驚詫地盯著平靜的肖邦。

她失神地從外套口袋摸出一根卷煙,劃火柴的手有些顫抖。

“桑女士,我的先生不太喜歡煙味……”

“哈莉特,請和我換個位置,謝謝。”

桑怔愣地看著這對夫婦異口同聲,手中停下了動作。

肖邦和哈莉特瞬間換好了位置。可怕的沉默再次籠罩這方空間。女作家當即扔掉火柴盒,小小的盒子在白蕾絲桌布上格外顯眼。

“我……就叼著……”

桑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過了會才發現比起扔掉火柴,她更應該借口離開這。

但李斯特已經走向鋼琴。掌聲響起,音樂演奏馬上開始——

桑不能離開了。

*

瑪麗·達古並不是個和她外貌一樣美麗溫柔的女人。

這是桑很早以前就得出的結論。

但今晚,她在深切體會這一結論後,對此感到無限的荒謬和受傷。

向來大大咧咧的女作家,絕不單純。相反的,在某些方麵,她一直擁有著無比敏銳的直覺。

她大概知道,今晚這場沙龍究竟意在何處了。

嫉妒和反擊,達古還有什麼比這更擅長的?

說是密友,可自己最終也成了她布局裡的一環。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可能是肖邦剛剛訂婚那會,達古給她寫的第一封信開始。

甚至今天出席這場沙龍時,桑本來不想這樣直接去見肖邦。

但在達古不停地煽動下,她終於被蠱惑著重拾“穿上白色禮裙,係上猩紅腰帶”的勇氣,再一次站到了喜歡的人麵前。桑不否認,她完全忠實於內心的一切,喜歡就是喜歡,她的確不介意被任何人知曉。

喜歡和追求不一樣,桑雖不會被道德條件限製,卻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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