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未停留而是再往北而去,看帶著旗幟,應當有公務。
蘇菀看著,總覺得其中一人較為熟悉。
好像是謝沛?
第二日天還沒亮,尚食司來的十人已經起來。
大家想過會比較艱苦,沒想到還要在外停留幾天,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還有多少災民,也不知道什麼是個頭。
若一直這樣下去,倒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要躲著這份差事。
原以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剛到破道觀附近,就聽見有人跟隔壁寺廟裡發生爭吵。
那沙彌尖酸刻薄,直接道:“誰允許你們的帳子靠近我們院牆了?這裡是佛門清淨地,你們不懂嗎?”
“又沒碰到,你們就潑冷水進帳子,這算怎麼回事?”
“還想碰到?我告訴你,這方圓五十米,若是敢靠近,我們有的是冷水。這裡可是佛門,你們碰的起嗎?”
災民們本就對這些寺廟心存怨懟,不是那什麼和尚要建廟宇,他們的房屋又怎麼會推倒,他們又怎麼會落個無家可歸的身份。
這會不過是帳子離他們寺廟近了一點,便一盆冷水潑進去,寒冬臘月,這讓人怎麼過。
眼看群情激憤,柴煥便要找人上前阻攔。
災民有兩千多人,若真有亂子,誰都承擔不起。
可這些災民們已經被凍了兩天,縱然是帳子,又能禦多少寒冷。
若再這樣下去,此時壓住他們不鬨,以後還有得鬨。
蘇菀看了看巍峨的廟宇,走到護衛副隊長周兆那,小聲道:“這廟宇看著不算小,有多少僧啊。”
周兆也不太懂這個,隨口道:“一看就是新修的廟宇,都不會小到哪去。而且剛建的廟,估計也沒多少人。”
蘇菀並未說話,她看看四處漏風的帳子,再看看漂亮的廟宇,估計還有很多空殿空房。
哪裡有比房屋擋寒的。
而且這廟宇修得那麼好看,感覺完全可以住進去!
眼看廟宇的人跟災民們要打起來。
一方橫行霸道慣了,覺得上麵有法師撐腰,不會有什麼事。
另一方本就委屈,人也多,此時心裡也不害怕。
蘇菀低聲對周兆說了些什麼,讓他幫忙把隊長柴煥找過來。
她有個法子,或許可行。
等柴煥過來,聽完蘇菀的話道:“這樣可以嗎?他們會答應?”
“我瞧他們對內宮的法師們唯命是從,若是能吃到內宮法師喜歡的飯菜,他們定然會心動。”蘇菀道,“不過分些空殿的事,隻要不打擾他們的清靜,還能樂善好施,明心見性。對修行都有好處。”
蘇菀說的天花亂墜,但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讓災民們住到廟宇裡。
用的籌碼便是,內宮法師喜歡的飯菜,便是她們尚食司做的,若能讓災民們進門休息,她必然給大家做好吃的素齋。
自己可是給他們一個親近內宮法師的機會。
這種機會可不好得。
蘇菀經過這段時間的事,對這些事情也有些了解,內宮法師受到寵信,外麵的和尚們也覺得光彩,自然有千般萬般的高姿態。
與此同時,也會對內宮法師們更為向往。
有機會吃到他們喜歡的飯菜,必然立刻迎上去。
若說昨日柴煥覺得不必打擾佛門清淨地,可今日看著凍到瑟瑟發抖的災民們,也知道繼續在帳子住下去不是個事。
蘇菀竟然這麼講了,那就試一試。
等蘇菀再等到消息,廟宇那邊果然開門,說可以讓災民們進去。
但隻允準進去五百人。
這樣一說,災民們立刻高興,那麼高大房屋,肯定很暖和,至少不會四處透風。
可這進去的人數也太少了。
蘇菀聽此,又對周兆低語幾聲,周兆不敢置信地看著蘇菀,這也行?
怎麼不行?
他們說五百就是五百?
難道他們還站門口數數嗎?肯定是柴煥帶人來數,至於數進去五百還是一千,那全看這個寺廟能裝得下多少人。
這事看起來無賴,但和尚吃人供奉,經營鋪子田地一分稅款都不用交,還因聖人尊佛屢屢有賞賜優寵,又乾出占人房屋的事,如今不過是借地讓災民得以安置,人命關天的事,那便是大事。
柴煥那邊又聽到蘇菀的這句話,暗暗看了蘇菀一眼,立刻推脫著讓僧人們好好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給他們。
先放老弱婦孺進去,一個個來。
那些和尚們看著柴煥等人拿著刀,更是人高馬大,忽然覺得他們是不是答應錯了。
甚至這五百人都不能答應?
方才被柴煥一嚇一激,又拿內宮法師們做誘餌,所以才鬆口。
可現在看來,是不是做錯了?
錯不錯的,已經為時已晚。
詠蘭姑姑方才就在蘇菀身邊,此刻笑著上前:“上次大享殿冬祭,我們尚食司便負責內宮法師們的早午飯,吃得他們讚不絕口,這事你們可知曉?”
這,自然是不知曉的。
從冬祭回來才幾天啊。
而且最近事情那麼多,他們一個師叔想蓋廟宇,所以弄了點土地,不就是幾塊地的事,這些災民們有那麼慘嗎。
當然,這話他們也不敢說出來,畢竟現在若說出來,弄地的是他們師叔,他們也害怕挨打。
蘇菀熟練地報了幾個素菜名,什麼茄絲餅,什麼藕粥,什麼象形菜。
一個個報上來,都聽的人直咽口水。
蘇菀又笑:“那內宮法師中,有個鼻尖有痣的,對不對?他應當是左大法師的徒孫,說話微微有結巴,但他卻誇我們尚食司做素齋極好,差點把人要到內宮素齋小廚房裡。”
如果說柴煥,詠蘭姑姑講的那些,他們還將信將疑。
但眼前的小姑娘一講,還說出來內宮法師們的特征,完全對的上啊。
“你,你見過內宮法師?”廟宇和尚立刻道。
蘇菀笑:“自然見過,若不是我身上還有差事,這會應當在內宮做事。”
“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內宮法師們,是不是特彆喜歡吃我們做的飯菜,儘管打聽,絕對沒有虛言。”
“回頭我見了內宮法師們,還能提起你們吃了跟他們同樣的飯菜,這可以提嗎?”
“提提提,自然可以提。”廟宇和尚迫不及待開口。
這麼小的小孩,應當不會騙人?
蘇菀這邊跟和尚們應付,柴煥那邊已經在數人進廟宇,什麼一家五口當兩口來算,什麼剛數了一百零二,忽然又變成九十二。
原本也有和尚要在旁邊監督,隻是蘇菀把內宮法師們說的天花亂墜,又講了當日在冬祭上的見聞。
一番話下來,誰不信她見過內宮法師,她這會說自己跟大法師們熟識,估計都會有人相信。
“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去做素齋啊!跟內宮法師們吃的一樣,想想就興奮。”
詠蘭姑姑朝蘇菀笑笑。
也就她是個鬼精靈了,這種法子也能想的出。
不過儘早把災民們安置好,對誰都是好的。
尚食司宮人們原本要分成兩批,一批進到廟宇裡麵做素齋,給災民們熬粥,另一批則留在外麵,總還有些災民進不到廟宇,他們的飯食也要保證。
看著無辜受災的莊戶們,她們心裡也不好受的。
就在尚食司分人的時候,三匹快馬過來,馬都沒下,直接給廟宇和尚腳下扔了道詔令:“你就是這廟宇的和尚?你管事?”
“是,我們主持最近去京都參加佛法大會,你這人好生無禮,竟然朝我扔東西!”和尚怒道。
說是佛法大會,其實就是商議侵占民田的事,畢竟是同門師叔,害怕受到牽連。
馬上的人嗤笑:“我命你現在就開廟門,妥善安置災民,否則。”
這話沒說完直接頓了頓,又道:“若是安置好了,三殿下可以考慮網開一麵。”
什麼?三殿下?網開一麵?!
這是,知道了?
蘇菀沒想到,不僅自己惦記起富麗堂皇的廟宇,謝沛也惦記上了?
也是,這麼冷的天,官府慈幼堂頂多容納兩百多人,帳子也不是長久之計。
唯有京都城郊遍地都是的廟宇可堪一用。
蘇菀下意識笑了笑,馬上的人卻依舊嚴肅,對柴煥等人道:“稍等會有二百兵士前來協助,務必在午飯前,讓此地所有災民住進廟宇大殿裡,讓百姓少受風寒之苦。”
這話說完,最不敢置信的不是災民,而是這些和尚們。
自從聖人尊佛,他們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竟然敢強行開他們的廟門嗎?
他們能容納五百人,已經極為心善了,至於其他人死活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他們是佛教弟子嗎?
不是的話,憑什麼幫忙。
這個三殿下是什麼人?
為什麼以前從未聽說過!
蘇菀見著和尚們氣憤的表情,立刻道:“三殿下英明神武,體恤百姓,有這樣的皇子,真是萬民之福!”
蘇菀身邊的護衛副隊長周兆被她戳了戳,也跟著到:“英明神武!萬民之福!”
“萬民之福!”
萬民之福?
謝沛聽到手下這樣來傳話,嘴角似笑非笑,不過又確認了邊:“你們到的時候,廟宇的門已經被打開了?”
“回殿下,是的,已經開了,約莫放進去五六百人。”這手下兵將出身,點過不知道多少將士,打眼一看就知道災民約莫少了多少,反正絕對不是靈台門護衛兵士們商量好的五百。
“也就隻有她了。”謝沛輕笑。
這句話旁邊的人都沒聽清。
什麼是隻有她了?
三殿下難道知道什麼了?
但不管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此次頭一回跟著三殿下做事,所有人心裡就兩個字,靠譜。
就沒見過這麼靠譜的皇子。
做事大膽,思維縝密,做一步想三步。
那些想看他笑話,以為他年紀小,不懂得怎麼處理災情的人,此時隻怕都打了臉。
這就是丁家後人?
如此厲害的人物,不愧是將門之後,又有皇家的英明決斷。
謝沛約莫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可這會心裡卻覺得
還有一個人,跟他不相上下。
不對,她明明可比自己要聰明多了。
這樣的小宮女,隻怕世間罕見吧。
蘇菀完全不知道謝沛在心裡誇她,她這會正在廟宇的廚房裡,看著準備好的素菜,直接挑眉道:“做素齋?做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