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房,管理宮中的中書舍人繕寫書籍，又或者按照聖人要求寫聖旨，發聖旨，發完之後再去聖人麵前回話。
雖說處在皇宮的外宮,但也算內外宮連接之處。
北膳房的人誰也沒想到,中書房的內侍會過來,還因為餓的猴急火燎,所以直接來了廚房。
這種事之前也有,但比較少。
眾人一下子懵了。
要知道這位內侍職位低微,必然見不到聖人,甚至什麼貴人也見不到。
但他能見到自己的長官，長官們卻能見到聖人,貴人，大臣。
讓他身上有了臭鹵水的味道，這如何能行？
要說蘇菀在北膳房做臭豆腐，也有人問過是否可行，不管是北丞副跟大部門宮人都覺得沒什麼。
他們這裡到底是外宮，來吃飯的宮人也是普通宮人,就算平時吃些韭菜也沒什麼事,韭菜剛下來的時候,聖人都要跟貴人們一起嘗嘗。
雖說有些異味，但聖人貴人們會吃過後洗漱,普通宮人自己當自己的差,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一定要說宮裡誰不能吃這些怪味的東西，隻有在聖人,貴人身邊侍候的人,大臣們麵見聖人也要體麵些。
其他人多是無礙的。
當初西膳房食譜裡寫有韭菜,也是這個原因，在西外宮辦差的人，可能入宮五六年都接觸不到達官貴人，更不用說聖人。
所以吃也就吃了，並沒什麼大礙。
韭菜這東西還被寫到蘇菀那個時空的宋代書籍裡。
其中有位叫“本心翁”的文人雅客，就用《詩經》裡的“我思古人，如蘭其臭”等等，來寫過韭菜食譜。
可見這也不是登不得台麵的東西。
每個朝代的情況不同，規矩不同，所以不好一言蔽之。
舉例來講，若說現在喝茶都用瓷器，大家覺得雅致，但在有段時間裡，用瓷器才是被人嗤笑的，時代不同，規矩也不相同。現在不少人喜歡向日葵，但明朝有位大家卻特意注明“最惡”，這位大家還寫過對琴台的喜好，同時卻也有同時代的藏書家對他謂之“俗製”的琴台頗為喜愛，直誇“誠為世所稀有”。
韭菜也好，臭豆腐也好，也並不是那樣的“不合規矩”，不過是個人喜好而已。
北膳房來往的宮人，官員稍微多些，但職位也沒那樣高，隻要不是特彆奇怪的東西，基本不會有什麼事。
否則蘇菀說要做臭豆腐的時候，肯定會被直接製止。
更彆說，這些東西也隻是宮人們私下的吃食，不在當值的時候用，不打擾到旁人，都沒什麼事。
北膳房來來往往幾百人，她們又處在外宮，哪有那樣嚴苛。
總結下來，隻要不是在內宮聖人貴人麵前當差，隻要不把東西弄到他們麵前，那就沒什麼。
當然，聖人貴人他們想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照習俗，有些皇帝還會自己挖野菜去吃。
反正東西可以做，也可以吃，但不能影響當差。
至於讓這個中書房的小內侍看到，完全是意外。
自持身份的高位中書房內侍，也不會主動往廚房跑啊，去小廚房自有飯食可以吃，所以這也不算北膳房的疏忽，完全是個意外。
這小內侍聞著味道，差點直接跌倒。
好在北膳房大宮女立刻過來，把東西立刻蓋上，開口道：“這裡新研究的吃食，你還是離遠些，不要沾了氣味。”
“新吃食？什麼東西能這麼醜？”小內侍看看自己袖口，哭喪著臉道：“完了，衣服上沾到一點，我趕緊回去換衣服吧，好姐姐你隨便給點吃的，我若不是餓的厲害，也不會跑廚房。”
“從天沒亮忙到現在，這會午飯的飯點都要過了，我連口水都沒喝。”
大宮女笑著扶著他坐下，看看他的袖口果然沾了鹵水汁，連忙讓人找些現成的果子：“你想墊一墊，回去換身衣服鍋裡，我們給你煮高湯麵吃。”
“好啊，幸好一會不當值，否則肯定會被罵死。”小內侍揉揉臉，還是一臉不解：“到底是什麼吃食？為什麼那麼臭啊，能入口嗎？真的不是壞了？”
這一連串的問題，北膳房大宮女也回答不出來，隻道：“反正下午就要做出來，你若好奇，也可以過來嘗嘗。但不許說我們北膳房東西壞了，我們膳房可謹慎著呢，現在還是正月，哪有東西那麼容易壞。”
東西發臭可以，壞？不行！
小內侍三幾口吃過東西，這事既怨他瞎開蓋子，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心裡好奇，難道真有什麼好吃的？
方才打開一看，那裡麵烏漆麻黑的，怎麼也不像能吃的樣子。
這小內侍的想法，幾乎是北膳房大家所有人的想法。
蘇菀做飯食從來沒有問題，不會在這個事情上翻車了吧？
但蘇菀畢竟是尚膳監的人，大家也不好多說。
蘇菀跟著左右執掌清點名冊的時候聽到這事，也是嚇了一跳，本就是跟北膳房宮人們一起私下裡做的小吃食，確實不好拿出來。
沒想到竟然被中書房內侍聞到。
北右執掌道：“沒事，中書房的小內侍們我們也熟悉，每日都要來這裡吃飯，不會亂說。”
“那些東西也是你們花錢弄來的，也不耽誤辦差，就算到聖人那不會說什麼。”
再說這事根本到不了聖人耳朵，頂多是中書房那些傲氣的內侍總管們多說幾句，但北膳房做事堂堂正正，這點小事還能怎麼樣？
蘇菀聽著，總感覺這裡的女官們性格確實有些颯爽，不過想必也是有底氣的原因。
她們做事也不會懼怕誰，更不是活得戰戰兢兢。
蘇菀看著手裡滿滿當當的筆記。
如果是這樣當差，其實也不錯。
等到中午飯點一過，也隻有零零散散的官員在此吃飯，方才換了衣服的小內侍也被請去吃完高湯麵，自然什麼話都沒說，滿嘴都是感謝。
但經過這事，蘇菀她們還是找了個偏僻的小廚房來放臭豆腐。
這會跟著蘇菀過去的，基本都是愛瞧熱鬨的小姑娘們，蘇菀在這邊半個月，她說話溫和，人也聰明，跟這邊小宮女們關係都不錯。
而且很多人也好奇，蘇菀到底能做出什麼又香又臭的東西。
不過這會也就是再切些豆腐分開浸泡。
大家已經決定晚上飯點結束再來炸，到時候差事也就做完了，吃過之後回去洗漱睡覺，還不影響當值。
這些鹵水，豆腐也全都統統轉移。
不少人陪著蘇菀一起來做，看著還挺高興的。
另一邊吃了高湯麵的小內侍剛扒拉完飯食漱漱口，立刻會了中書房。
今日不僅他忙碌，忙碌的還有整個內宮。
勤政殿聖人勃然大怒，聖旨一條條下來，不是怒罵皇子們，就是問官員怎麼辦差。
原因無他，正是下麵官員來報，百裡之外的益州竟然發現道士們對聖人行詛咒之事，還詛咒聖人早亡，讓皇子們登基，這樣道門才好過雲雲。
話裡的惡毒讓聖人頭發蒙，更加確信是詛咒之事，怪不得他總覺得力不從心，竟然是這位那幾個道士！
至於讓皇子們登基，具體雖然沒指哪個皇子，但一起罵就對了。
剛從西庭搬到西外宮偏僻重華宮的謝沛直接把聖旨扔一邊，嚇得傳旨內侍跪倒一片。
誰料三殿下還挑眉說：“又不是我罵的，管我什麼事。”
所以原本上午傳旨已經平息，下午又因三殿下的態度，聖人繼續發怒。
還好有內宮兩個法師在旁邊安慰，否則聖人這脾氣誰知道要發到什麼時候。
還是在北膳房吃碗麵舒服。
小內侍一邊當差一邊想，下意識又想到那盆烏漆麻黑，又臭烘烘的東西。
真的能吃？
能不能管他呢，反正自己不吃就行了。
雖說傳旨的時候他隻是站在最末尾的幾個，但還是差事要緊。
北膳房這邊隻是切好豆腐，均勻地放好，等著晚上過來。
這些事都不費什麼功夫，不然怎麼能說是小吃呢。
晚飯時候，蘇菀照樣跟著左右執掌一起，看著陸陸續續進來的宮人，個個行色匆匆，明顯有許多差事要辦。
內宮一看就不太平。
聽到謝沛搬到重華宮的時候，卻一點也不意外。
之前他就說過，自己有事可以去宮道南邊的觀心殿找他，而觀心殿對麵就是重華宮。
很明顯他要從西庭搬出來。
不過這搬出來，也意味著他要正式打擂台。
也不對，他那個樣子，早就跟聖人，兩個皇子對著乾。
但那幾個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這才什麼都不能做，這次又是這樣囂張，也不知道後續又有什麼麻煩。
至於那些道士們，蘇菀很有理由懷疑是內宮法師自導自演。
年前假和尚的事，讓聖人跟那些法師們走得遠了些，畢竟假和尚跟法師的徒子徒孫們有勾結，那個聖人都不會容忍此事。
可道人詛咒案一發，法師們又得重用。
按照蘇菀看到來吃飯官員的臉色，基本都有些厭惡，估計原本還在為聖人遠離法師高興，現在又回到原點。
朝中之事到底跟蘇菀無關，現在也不會動搖國本。
蘇菀總覺得朝中六個大學士穩如泰山，似乎朝中就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這也算自己的感覺？
主要聖人無用也不是第一天無用。
蘇菀想著，又覺得這些話要是說出來，隻怕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或許隻能在謝沛那說說？
不過謝沛很快被派離京都，要去益州徹查此案。
為什麼是謝沛？
原因自然是他直接扔了聖旨，如此囂張的動作反而免了懷疑，聖人即使再討厭他，也明白他也討厭另外兩個皇子。
製衡之術，聖人還是懂得一些，讓謝沛去查，肯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最好揭揭這些人的老底。
有些人就算你討厭，但也不得不用，誰讓那人能力強呢。
蘇菀這邊聽到的消息，明日一早謝沛就會出發。
當皇子也不容易，跑東跑西的，還挺辛苦。
北膳房這邊跟西膳房差不多，來的人多，消息自然也靈通。
不過西外宮那邊不接觸內宮，這些政務上的事，到底不如南北膳房。
蘇菀基本一邊吃瓜，一邊做事，還吃到內宮兩個娘娘你爭我搶的事，兩人都端著體麵，不肯撕破臉，但人人都知道她們已經撕破臉。
又因為道人詛咒案一起去向聖人請罪，大喊自己跟孩子冤枉。
這步驟倒是挺一致的。
可惜聖人自顧著跟法師談論佛法，並未把她們放在眼裡，白白在勤政殿門口等了幾個時辰，聽說這會還在外麵站著，還說不能讓謝沛去查，不然沒東西也會被查出來東西。
一頓飯下來，蘇菀瓜吃得都飽了，差點把臭豆腐的事給忘記。
可惜現在蘇菀忘了，北膳房其他宮人都不會忘。
畢竟能把臭東西做好吃，這該有多大的本事。
可惜這個時代還沒出現榴蓮，否則這種事應該還好解釋？
蘇菀被幾個宮人簇擁著去偏僻小廚房，雖然蓋著蓋子，但還是聞到一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