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心中已經確認,就是謝沛想要逼宮,想要登基!
而他則是最大的障礙!
這種人還配當太子嗎!根本不配!
聖人震怒,自然朝野震動。
而且這事被他們“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之前名聲極好的太子,已然成了意圖逼宮的奸佞之人。
朝中重臣立刻趕到勤政殿,想要知道怎麼回事。
幾位大學士中,除了楚婕妤的人,其他都閉口不言。
六部尚書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最後禮部尚書跟兵部尚書出來道:“太子不會是這樣的人,這事要不然再查查?”
“查?!還要怎麼查!這麼多證據看不到嗎!”
聖人看著他們的表情,氣得幾乎吐血,謝沛才聽政多久,滿打滿算也才兩年時間,竟然比不上他這十幾年的努力嗎?
為什麼連中極殿大學士,這個最難纏,最看不上他人的大儒,竟然都幫著謝沛說話?
謝沛真的比他強?!
眼前的證據,既有謝沛調查磁器庫,威逼利誘在京都十幾年的外族工匠證據,也有他謝沛派人探聽薔美人的人證物證。
更有謝沛跟刑部尚書往來的人證書信。
所有都表明,謝沛跟刑部尚書勾結,要加害他身邊的人。
今日能是薔美人,那明日是誰?
聖人不在乎死個美人,但很在乎自己身邊被人插手。
他心裡堅信,若謝沛可以,他肯定想殺了自己。
因為他就是這麼對謝沛的,從未放棄過其他於死地,所以聖人相信,謝沛有機會讓他死,也不會留後手。
也是因為這樣的心態,他才會那麼確信是謝沛下毒。
這會確信謝沛想要謀朝篡位,更是同樣的原因。
誰料謝沛到勤政殿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已經是太子,何必多此一舉。”
翻譯過來就是,我是太子,是未來儲君,用得著這麼著急?
謝沛又補充:“以後時間還長。”
你身體不好,我又年輕,我著急乾嘛啊。
謝沛看著場麵上的人,開口道:“不如把磁器庫的人喊過來對質,看看我有沒有威逼他們陷害薔美人。”
謝沛說得直接,在六部尚書跟大學士們眼裡,他真的沒必要這麼做,現在的話更是擺脫嫌疑。
不是他們太相信謝沛,而是覺得,若太子想做,計劃不會這麼漏洞百出。
在蘇菀謝沛這邊看來,薔美人這個反擊已經很厲害了。
估計在磁器庫探子們被抓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布置這些,說動薑貴妃同她一起勸聖人,又有一堆似是而非的證據。
看來外麵都說因為偷盜所有抓住那些磁器庫工匠,外麵人信了,這位卻沒信。
謝沛想到蘇菀說的話,她就跟自己在生辰宴席上說的一樣,遠見卓識,自出機杼。
否則也不會預料得這麼準。
所以他肯定有應對手段。
這會隻等著磁器庫的人都被壓過來,這件事也就能結束了。
謝沛的坦然,讓薔美人感到一絲不妙,立刻道:“聖人,如今證據確鑿,他還要人押磁器庫工匠過來,這是為何?”
“難不成仗著跟附近兵仗局,靈台門侍衛關係好?”
剩下的薔美人沒說,聖人趕緊:“不能!不能出去捉人!”
他就怕謝沛打著出去押人的理由通風報信,來個真正的逼宮。
勤政殿裡風起雲湧。
宮裡諸司已經不敢隨意出入宮門,所有人都知道聖人恨極了太子,這次太子“犯錯”,必然揪住不放。
而且是謀逆造反這種罪名。
縱然他是丁家後人,縱然丁家有先皇書信。
可這種意圖篡位,逼宮,借著清君側謀害聖人身邊人的太子,有一萬個理由,也肯定廢黜。
前幾日還風光無限開生辰小宴的太子,這就快成階下囚了?
這些話越傳越離譜,蘇菀即使知道謝沛早有計劃也有些擔心。
不過謝沛已經想好如何反擊。
他們料定以薔美人的聰明,還有那些細作們的細致程度,很有可能早早發現刑部抓人的原因。
必然會提前跟聖人吹吹枕邊風,更會倒打一耙,將捉外族奸細,變成刑部尚書誣告,而誣告的願意則是謝沛指使。
如今事情果然走到這一步,可蘇菀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
按理說謝沛手上的證據,足以證明外族們的身份,而且磁器庫這邊看似悄無聲息,其實所有外族人,跟外族交好的天祥國人,以及他們在宮外的家眷,全都受著嚴密的監視。
事情鬨大也是其中一環,既能提醒朝廷,外族亡我之心不死,還能讓宮裡埋藏起許久的細作露出馬腳。
所以這事看著危險,其實早有準備。
那到底是哪裡出現問題。
蘇菀踱步回來,證據已經足夠,肯定能讓這宮裡這群細作伏法。
除非。
除非就算證據充足,聖人也不認。
蘇菀下意識往外麵走幾步,
是了,這事是聖人裁決,他若不信,那還能說什麼。
他若跟著薔美人,薑貴妃一起,把黑的說成白,白的變成黑的。
那能怎麼辦?
趁著這會直接下了謝沛的太子之位,豈不是正和他意?
反正薔美人在他手裡,以後想處理也簡單。
處理薔美人簡單,但處理謝沛的機會,就這一次。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事情,竟然出在這!
不是蘇菀妄加猜測,而是以前有這種先例,之前他可是做過袒護大皇子一皇子,順手推舟想要除掉謝沛的事。
甚至這個聖人就是這個性格。
他但凡做事,都是順手推舟,當年坐上皇位也是,之後薑貴妃在後宮做的事也好。
反正他都是清清白白,壞事都是彆人做的。
事後就算翻案,也隻是個糊塗罪名。
蘇菀閉上眼,什麼糊塗,明明是陰險惡毒。她也有些看輕聖人,所以沒有再往後想深一層。
那現在?
他們這群人必然要把“罪名”坐實。
聖人,薑貴妃,薔美人,各有各的心思,可目的都一樣。
拉謝沛下馬。
果然,內宮又傳來消息,幫謝沛說話的戶部尚書,兵部尚書都被押下去,防止他們是同黨。
剩下東閣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等人也都被分彆請出去。
最後勤政殿裡,隻剩下禮部尚書,還有支持一皇子的建極殿大學士留下。
前者一直保持中立,後者既是一皇子的人,那自然要落井下石。
隻有謝沛出局了,一皇子才有重新爭位的可能性。
這些人高度保持一致,就是要利用這件事讓謝沛徹底坐實罪名。
不對,還有個久久沒說過話的張國舅。
很久之前就說過,這是丁皇後遠房不能再遠房的親戚。
當初丁皇後父兄為國而死,身邊也沒後人,親朋也少得很,聖人為了顯示自己不念舊恩,硬生生扶了個張國舅出來。
不過看姓氏就知道,這是很遠的親戚了,被聖人找到的時候還一臉懵,稀裡糊塗就做了國舅。
也是,聖人隻能敢找丁皇後親近的親朋,如果找了又要害怕他們形成勢力。
所以才有了不倫不類的張國舅。
他也像聖人想的一樣,對謝沛一直是無視態度,明顯不親近。
現在勤政殿裡這些人,哪個都不會幫謝沛說話。
謝沛表情淡淡,仿佛將要被誣告的人不是他。
不過硬是把幾位重臣請出來,明顯已經撕破臉,不達目的不罷休。
皇宮外城重華宮。
此刻重華宮亂作一團,隻有跟過去的兩個護衛還在勤政殿門前守著。
剩下的人已經被下令不準出宮。
各個宮門都對他們關閉,明顯要拘著他們,等到太子要謀逆的消息傳來,甚至連重華宮都不能出。
重華宮內已經哭成一團,全靠小宋護衛一力支應,這才沒有出大亂子。
不怪宮人們恐懼。
謀逆這種罪是能說的?
隻要罪名落實,重華宮所有人都會跟著陪葬。
太子死不死他們不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死的!
此時如何能不害怕。
現在十一個護衛當中,一個跟著護衛首臧冬心在勤政殿門口。
六個有任務在身,還在宮外帶了人手看著外族家眷,防止通風報信。
重華宮也就隻有以小宋侍衛為首的五個護衛而已。
還有太子手下文官一十多人,此時都在商議對策,他們還算勉強能夠鎮定下來。
可這怎麼辦?
宮外的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隔壁磁器庫更是不準出入。
這分明要隔絕他們所有消息。
要是硬闖出去,或者硬闖進內宮,那就坐實謀逆的想法。
偷偷跑肯定同樣不行,現在多少人盯著重華宮,若有人想從宮門偷偷出去,或者偷偷進內宮。
必然會被發現。
那些人就等著他們犯錯。
隻要犯錯,一切都能當作太子的“罪名”。
重華宮焦急萬分。
最後小宋護衛咬牙道:“去找蘇菀。”
“蘇菀姑娘肯定有辦法。”
護衛們還好,他們多多少少跟蘇菀姑娘相處過,甚至在太子說唯一妻子的時候,心裡猜測過幾分。
但也不敢確定,畢竟若說出來,誰都會覺得他們神經病。
可即使如此,蘇菀姑娘的能力誰都認同,她聰明得厲害,遇事還有見地。
反而是文官們有些疑惑:“蘇菀姑娘是誰?”
“她怎麼就可以?以前怎麼從未聽說過。”
小宋護衛尷尬笑笑,隻道:“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不過文官們還是相信小宋等人,他們畢竟出身丁家,是太子絕對心腹。
他們說的人肯定沒錯吧?
思索片刻,小宋護衛決定自己去找蘇菀,而且已經快到傍晚,冬日傍晚天都黑了,他趁著夜色再去找蘇菀姑娘。
如此小心翼翼,也是為了不讓人抓到把柄。
可沒想到小宋護衛找到蘇菀的時候,她並未睡下,而是已經穿戴好,準備去內宮一趟。
蘇菀道:“內宮禦膳房的一位禦廚找到我,說最近聖人憂思過慮,脾胃不好,讓我去出出主意做,做幾道好菜。”
進內宮?!
小宋護衛眼睛都亮了,還是打著為聖人做飯食的名號?
隻聽那邊有人在喊蘇菀,蘇菀笑:“安心,很快就會回來。”
蘇菀聲音溫和卻有力,讓人不由地相信她。
在外麵等著的,還有尚膳監左郎中翠竹姐姐,以前是長官身邊大宮女,絕對心腹。
另一個是臨時從西膳房調過來的西左執掌詠蘭姑姑。
當初最先發現蘇菀筆跡跟三皇子相似的人。
蘇菀剛跟長官說了如何合理地進內宮,長官一手安排內宮禦廚召請,另一手安排這些知道內情的女官過來,陪著蘇菀進內宮。
她們也是同樣等著天黑才出發,還有就算小宋護衛不來,這邊也會傳消息進去。
尚食司的,去哪都是暢通無阻。
今日想發吃食,明日多點宵夜,那個官署的宮人會拒絕?
她們去哪,皆來去自如。
蘇菀跟翠竹姐姐,詠蘭姑姑進到內宮,這次的驗查過來細致很多,甚至有些不想讓她們進去。
但聽說是為了聖人的膳食,到底還是放行。
聖人吃舒心了,也少發火了,大家日子都好過。
內宮門口,就有禦膳房的人等著,幾人目不斜視,在護衛的看守下去了禦膳房。
往日進了內宮也不會有人看著,這次應當是怕她們亂跑。
眼看她們進了禦膳房,這才離開,心裡戒備放鬆幾分。
禦膳房總管見她們過來,臉色不算好看,他手下怎麼回事,一個招呼也不打,就請這些人過來?
他們遇上三千多人,難道還要請其他人?
但尚食司的來也就來了,他們不好說什麼。
誰不知道尚食司長官的強勢,誰不知道這三人裡麵兩個女官。
惹到她們可沒好果子吃,所以這會禦膳房總管也隻是臉色難看而已,並未攆人走。
不過對尚食司的手藝,這個總管也知道一點,更知道其中蘇菀做飯既能大拙,也能精巧,是個人才。
這會道:“你們先做一道飯食出來,若聖人吃得好,最近幾日都在這吧。”
見她們點頭,而且不多話,不多問,明顯是懂事的。
看看尚食司的人,再看看自己手下的人,怎麼他就沒這麼乖巧聰明的手下?
請他們過來的張禦廚微微點頭,帶著她們到收拾好的灶台:“就在這做吧,有什麼儘管吩咐。”
他們選的灶台距離大家很遠,這會又是飯點,各處炒菜的燒火的,他們說話也沒其他人聽得見。
翠竹姐姐道:“重華宮被看嚴了,其他地方的人估計也被互相監視。勤政殿裡呢?聖人還在審問?”
“不是聖人審問,而是請了他們的人,帶了太子在偏殿一點點盤查。”
“盤查?”蘇菀皺眉。
“一遍遍的問問題,抓住一點不對反複詢問。”張禦廚臉色明顯不好,“這哪是盤查,是消磨意誌,從下午到現在,已經兩個時辰了。”
從誣告反咬開始,就讓人一直盤查,很多問題反複問兩個時辰,實在折磨人。
可誰也不能說什麼,一個問題反複問,這就是正常的審訊流程,就是要攻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線。
如此才能得到對方真正內心的答案。
這一招是對嫌疑人的,並非對明知道誣告的人。
若不是謝沛心裡意誌堅定,恐怕早就發怒崩潰情緒不好。
他們要的就是謝沛崩潰,最好胡言亂語,多說幾個錯處。
“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的人隻能知道這些事,不能接近,也不能詢問。”張禦廚略帶了憤恨,“現在誰敢靠近,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怪不得,所以裡麵消息傳不出來,外麵消息進不去。
不過蘇菀看看張禦廚。
這人是有些不同的,普通手下頂多會焦急,慌張,害怕。
但他明顯擔心謝沛,像是擔心親人一般。
他的身份,估計也大有琢磨,不過確實是自己人就行。
“你們過來,可有什麼辦法?”張禦廚簡單說了這裡的情況,最後問道。
翠竹跟詠蘭下意識看向蘇菀,才讓張禦廚知道,這才是拿主意的人。
蘇菀笑:“還請張禦廚把精通醫理的薔美人請來,今日想做些藥膳,隻怕跟她的藥衝撞了,所以請她過來問問。”
請薔美人過來?
這會薔美人正在聖人身邊陪著批奏章。
說是批奏章,其實就是在等偏殿謝沛的消息,所以確實能抽出空。
誰讓到了飯點,以薔美人溫柔可心人設來說,事關聖人晚膳,絕對不會輕慢。
就算做個表麵功夫都不會拒絕。
畢竟一切為了聖人“好”。
“請她來做什麼?”張禦廚立刻道。
蘇菀不答,隻道:“薔美人身份尊貴,來此處也不合適,要不然還是我去勤政殿附近答話。”
“不過幾句話的事,都是為聖人龍體康泰著想。”
這,這也行?
用藥膳的名義去勤政殿?
縱然隻到側殿,或者在外麵多說幾句,這都可以啊!
這辦法肯定行得通!
不過見薔美人,然後呢?
蘇菀並不回答,手指微微蜷縮,眼神卻帶著堅定溫柔,讓這張禦廚瞬間想起太子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溫柔敦厚濟弱扶傾。
不行,這是太子形容他未來妻子的話,怎麼可以用到這個小宮女身上。
“去吧,須要儘快請來。”
請來?
這話又讓張禦醫疑惑,方才蘇菀不還說薔美人身份尊貴,所以她要去回話。
怎麼改了?
蘇菀隻笑。
雖說她跟薔美人隻有一麵之緣。
但憑借她的謹慎,怎麼可能讓隨便的人靠近這會的勤政殿,還是她自己跑過來一趟,既少了危險,還能彰顯“誠意”。
蘇菀還真的有點佩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