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1 / 2)

人死如燈滅。

隻是人死了,活人還要忙碌。

先是屬纊之禮,就是用今年的新絮,蠶絲吐出來的棉絮放到臨終之人的鼻息處,若人還在,那新絮就會有微微晃動,說明人活著,若沒動靜,就可以進行下麵的步驟。

很多時候就是走個過場。

比如聖人這裡。

他確實死了,謝沛還在處理後續的公務,根本沒時間理他,滿朝文武也知曉太子有多忙,所以這事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隻覺得聖人的死,隻會跟那兩個皇子有關。

也是,如果自家有這樣的不肖子孫,他們也會被氣死吧。

所以這跟太子毫無關係,甚至還有點無辜。

屬纊之後,接著便是“複”,俗話就是招魂。

同樣是禮節之一,代表親人不想他離去,所以要招魂,請他回來。

複而不醒,那就接著辦後事。

聖人自然醒不來,他要是能醒還挺嚇人的,禦醫們幾乎都在這,把脈把了不知多少輪,到醜正時間,徹底宣布聖人沒了。

醜正便是淩晨兩點,那會蘇菀剛送呼延薔出京都,所以回來的時候,天蒙蒙亮,城門各處已經掛起白綾,很多酒樓食店也關閉,聖人去世,舉國告哀。

複而不醒,然後第三步,“斂”,但斂也分小斂大斂,這個斂也同殮,是一個意思。

前者是給屍體換上衣衾,聖人的衣衾自然裡三層外三層,層層疊疊,算起來有二十多件,這都是少的,還是謝沛沒有以最高禮製辦的結果。

太子現在的態度恭敬,但也沒那麼哀傷。

如果是彆人,估計群臣會啟奏,說太子不恭敬,不夠孝順,但放在謝沛身上,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

父慈子孝,前者都沒做到,就不要強行要求後者。

如今的太子已經給聖人留有體麵了。

再說聖人之死也跟冤枉太子有關,若他能聽太子的,悄無聲息解決那些細作,也不至於被氣成這樣。

就算太子不算恭敬,在大斂的時候也選了上好的玉琀蟬,蟬是高潔之物,將玉琀蟬放到死者嘴中代替含飯,也代表死者在幽冥世界的舌頭。雖然這東西是聖人早就給自己準備的,但放就是放了,太子做得仁至義儘。

第四步,身體已經裝到早就準備好的棺材裡,接著停喪待葬。

按照天祥國的習慣,這期間文武百官就要臨禮,也就是到進宮哭喪。

還要太子指定地方哭,這地方要寬敞,要保暖,還要讓大家哭得敞亮,每天早晚都要哭。

等到十二天之後,隻用哭一次了。

反正蘇菀看著挺累的。

蘇菀自從十一月十二回京都聽說此事,她就感覺不敢置信。

更加明白呼延薔說的驚喜是什麼了。

什麼叫驚喜啊,蘇菀都想戰術後仰了。

但這事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甚至不清楚謝沛明不明白這件事,反正禦醫那邊檢查的結果,就是說聖人頭暈得厲害,死的時候眼圈發青,嘴裡還有點白沫。

其實上次聖人生病,蘇菀就覺得他是不是有點高血壓腦出血了。

這次這種症狀更覺得是這樣。

再想想呼延薔懂一些醫理,還不時在給聖人用藥,沒想錯的話,那就是呼延薔知道他的情況,再用藥引導,借著本來就有的病症讓聖人更加嚴重。

至於為什麼說自己送個大禮,蘇菀覺得,聖人身邊應該還有她的人。

不過她都把“驚喜”的事告訴自己,同樣身邊把這個暗線公開,算是報答自己跟謝沛信守承諾,放她離開。

蘇菀進到京都,回到宮裡,宮裡人人穿著緦麻,這是五服中最輕的一種服飾,也就是淺淺套了一層,三個月之後就能換正常衣裳。

蘇菀進宮,自然也迅速換上。

旁邊的小宋護衛也已經回重華宮,但給她使眼色,估計晚上謝沛還要找她。

但這次找肯定是在內宮。

因為蘇菀本人應該還在禦膳房做事才對。

她們之前假意進內宮禦膳房做事,這會還沒被調回來,畢竟內宮事情太多,按理說應該沒人關注她們才是。

蘇菀送了呼延薔離開,此刻跟長官打個照麵,就要秘密回禦膳房。

這會禦膳房有張禦廚跟翠竹姐姐,詠蘭姑姑支應,好在內宮亂著呢,肯定沒人注意蘇菀整晚跟早上都不在內宮。不僅蘇菀要在內宮,謝沛自然也不能離開。

現在滿宮裡,隻有他一個人能支撐起來,大皇子二皇子剛被關到太廟,此刻不能出來,不過允許在太廟守孝。

薑貴妃,楚婕妤在各自宮裡禁足,同樣已經穿上斬衰,也是五服之一,跟蘇菀他們穿的緦麻來比,那是五服中最重的一個。

所以謝沛自然整日都在內宮,甚至有眼力好的,都打算給太子騰出勤政殿,以後這就是他的“辦公室”了。

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很多人準備都不夠充分。

薑貴妃楚婕妤還鬨著要出來守靈,之後也不鬨了,反正一堆事。

普通人家有人去世,主人家尚且忙得厲害,更不要說皇家。

蘇菀到禦膳房的時候,張禦廚等人鬆口氣,就怕她被發現。

如今他隱隱知道,蘇菀跟太子關係定然極好,否則她身邊的護衛不說,太子沒事之後第一時間也是往這邊傳消息。

就連出宮也都拿著太子手令。

蘇菀倒是沒說什麼,隻是簡單了解一下宮裡的情況。

喪禮都在按照儀製進行,經過短暫的慌亂,現在已經平穩進行。

禦膳房這邊則有點迷茫。

這裡麵兩三千人,甚至從尚食司調過來的幾個人,都是為聖人服務,聖人走了,那他們呢?

服侍新皇?

蘇菀也隻是看看,如果不出意外,這些人應該不會留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謝沛也不會用這麼多人來伺候三餐宵夜。

果然,禦膳房的人當即被吩咐料理進宮文武百官的早晚吃食。

雖然哭喪的時候不能吃太多東西,但太子體恤,茶水粥點管夠,有些年紀大的大臣還能賜座,不用太過勞累。

這怎麼說呢。

雖然對聖人敬意少了,但百官們自然是高興的。

畢竟早晚都要來臨禮,到時間了還要哭一哭,其實也很累的。

反正現在的情況,大致的禮節不要錯,因為皇宮辦喪事,不是自己辦,而是給天下辦,給天下做表率用的。

若皇家草草辦完,那豈不是助漲民間父不慈子不孝的風氣。

豈不是真如戰國策所說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

民間真的興起生的時候不養,死的時候不給服喪,那父父子子都會亂套。

這也不是誇張,前些年聖人尚佛,佛家又有火葬一說,所以民間也興起火葬,但儒家覺得入土為安,可當時又爭不過佛家,誰讓聖人尚佛呢。

這就是皇家做事,給民間帶來的影響。

甚至皇家寵妻滅妻,民間也會上行下效。

若聖人尊重妻子,隻有一個愛妻,下麵同樣會效仿,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至於特殊情況那就特殊再說,大致的禮還是要做的。

所以表麵的禮,肯定要做足。

內裡讓大臣們休息,則是內裡的事,反正外麵不會知道。

禦膳房總管聽說他們要給大臣們做飯的時候,首先是憤怒,下意識道:“可我們以前是伺候聖人的,難道不能繼續給太子做膳食嗎?”

傳話的護衛道:“太子膳食有重華宮小廚房的人過來接手。”

說罷,看了看當值的大幾百人,還有很多人不當值,或者在格外小廚房。

護衛繼續道:“太子一個人的膳食,用不了這麼多人。”

這句話意思很明顯了,彆說現在不用,以後也是不用的。

禦膳房眾人有些懵,不需要這麼多人?

可聖人都用了這麼多禦廚,太子當真不需要?

這可是皇家的體麵跟排場啊。

不管他們怎麼想,現在的禦膳房已經要被劃出來一部分,專門給進宮的大臣們做茶點吃食。

護衛走到尚食司三人麵前,態度恭敬,既然是對女官們恭敬,也是對蘇菀恭敬:“禦膳房還勞煩女官們代管,一會重華宮小廚房的人會過來,光祿寺的大人們同樣前來,但還是由三位女官牽頭,勞煩了。”

護衛對禦膳房眾人的態度,跟對蘇菀等人的態度截然不同。

聽著他一口一個女官,眾人這才想到,那尚食司三人裡麵,其中叫翠竹的是正五品的女官,叫詠蘭的則是從六品女官,

女官,是官。

她們昨日來禦膳房的時候,大家態度都不算好,也是仗著自己給聖人做飯,一向傲慢而已。

這會傲慢的遮羞布扯下來,到底誰該傲慢,誰卻沒傲慢,已經一目了然。

遇到事情,還是要讓五品六品女官為主。

以前知道她們是官,卻沒有實際感受,現在聖人剛走,太子徹底掌權,就讓不少人明白女官兩個字,不隻是名號好聽。

不說禦膳房眾人,蘇菀也敏銳發現這一點。

其他的事也就算了,憑這件事,倒是讓她多想起謝沛來。

他確實很好。

隻一天而已局勢變化,由尚膳監左郎中正五品的翠竹女官領著,將內宮禦膳房分為兩部分,主屋還是留給太子,空出來等著重華宮小廚房的人進內宮。

剩下的人分成四部分,茶水,點心,菜肴,主食,各自打散分到四個地方,重新選出管事,大致有張禦廚協管,等光祿寺的官員進來,自然就有了主事。

但他們隻是暫管,誰事情做得好,以後身份會有所不同。

打散這條不用說,隻有把人散著重新安排,這樣不容易抱團。

張禦廚是自己人,也是禦膳房原來的人,能少些抵觸情緒,再加上禮部光祿寺官員,自然更好辦事。

雖然翠竹女官,詠蘭女官她們不說,但這些人還是對男性官員更為尊敬。

不過經此一事,女官們的身份定然有所提升。

最近發生的所有事,單這一件,就足以讓蘇菀在晚上看到謝沛的時候,給他單獨留一盤點心了。

她今天給官員們做的奶油酥,看著白白嫩嫩,還酥香得很,這種食物還高熱量,能快速補充體力。

晚上來臨禮的官員跟家眷都喜歡。

謝沛見了就忍不住笑:“你知道嗎,今天靈堂上,大家想誇又不敢誇,隻能假裝沉默地吃完,臉上還一臉悲痛。”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吃什麼東西呢。

可一出皇宮,立刻讚不絕口,甚至想再蹭一點吃的。

兩人這會在禦花園暖閣裡,周圍燒了炭火,燈火也通明,外麵倒是大雪紛飛。

蘇菀懶得接他這個話茬,隻道:“快吃吧,彆說了。”

謝沛確實餓了。

事情太多,大事小情都要過目,而且皇位更迭,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再有之前積壓的政務,皆是死了的那個病臥床上,也不願意讓太子幫忙辦理,自己也懶得起身做的事。

現在他死了,全都是謝沛的事。

差不多等於你工作的時候還沒交接呢,前麵的同事已經離職了,甚至連個交接的表格都沒給你。

你忙不忙。

也行你能力強,隻是忙,還沒掉鏈子。

否則多少人等著看笑話。

謝沛吃過奶油酥,又喝了杯清茶,雖然說晚上不好喝茶,但他一會還要回去忙公務。

謝沛看看蘇菀道:“要是你能幫我一起處理,肯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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