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1 / 2)

伏廷突然覺得,周遭的溫度不斷攀升,他望著近前細如蔥白的指尖,將襟口扯鬆,薄唇一掀道:

“斟茶。”

連柔四下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張石桌,她猶豫著走到桌前,將剛煎煮好的藥茶倒進白瓷碗裡。

深棕色的茶湯氤氳著透明水汽,連柔偷偷朝旁邊瞥了一眼,見男人站在原地,動也沒動一下,她心裡有些發虛,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伏廷收斂目光,行至桌前,剛端起瓷碗,耳畔便聽到少女溫軟的提醒:“舅舅,藥茶才出鍋不久,當心燙。”

風吹過桐樹,滿枝頭的葉片簌簌作響,樹梢上有隻麻雀單腳立著,似是聞見藥茶的味道,呼扇翅膀,繞著石桌轉了幾圈。

伏廷麵色冷肅,麻雀駭了一跳,眨了眨黑豆大的眼珠,嗖的一下便鑽進了繁茂的枝葉中,消失不見,隻餘枝葉震顫不休。

因常年在戰場上拚殺的緣故,伏廷並不像閨閣女子那般柔弱不堪,他權當沒聽見連氏的話,大口將深濃茶湯一飲而儘。

將這副畫麵收入眼底,連柔腦海中湧起一絲熟悉,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似的。

她搖搖頭,趕緊打消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除今天外,她隻在獻藥的時候見過驃騎將軍一回,哪會有什麼熟悉感?

伯府的謝禮已經奉上,驃騎將軍要的防暑茶也煎好了,連柔不敢再待在這座吃人的府邸中,她捏了捏食指的軟肉,心一橫眼一閉,鼓起勇氣問:“舅舅,天色不早了,小女子可不可以回府?”

伏廷是個聰明人,否則也無法執掌鎮北軍,淬著冰般的眸光落在那張白淨小臉上,對上少女無措的眼神,他暗暗嗤笑一聲。

世人早就將他當成泯滅人性的惡鬼,懼他、怕他,對他無比憎惡,連氏女雖然心地良善,也沒能免俗,當真乏味。

青年屈指在光滑的石桌上輕叩幾下,就有一名侍衛出現在麵前。

“送連小姐回長夏伯府。”

侍衛甕聲甕氣地應諾。

以前伯府長輩總說連柔性情怯弱,一看就是個不中用的,但卻不知她心思細密,能輕易分辨出旁人情緒的變化。

見男子眼底浮起細如密網的血絲,連柔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掌心也滲出細汗,恨不得馬上離開此處。

她剛轉過身,便想起那株價值千金的天山雪蓮,那味救了母親性命的藥。

日光微斜,連柔兩手提起裙裾,慢吞吞往前走。

腦海中紛雜的思緒揉成一團,如兩軍對壘,金鐵交鳴。

她神情一震,竟突然回過頭,飛快地衝著伏廷福了福身,小聲道:“舅舅,謝謝您的天山雪蓮,也謝謝您讓葉老給我娘看診,您是個好人。”

伏廷不由愣住,他活了整整二十四年,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男人抬手,示意侍衛退下,他則一步一步走到連柔跟前,令人無端升起陣陣心悸。

伏廷眯了眯眼,笑著問:“隻幫過你一回,我便成了好人了?若是先前我不同意置換那茶方,豈非十惡不赦?”

“不是的!”

連柔忍不住反駁,語調軟糯糯的:“天山雪蓮本就比茶方貴重,無論您同不同意交換都合乎情理,您救了我娘,我自當心存感念;就算您不幫我,依舊是咱們大業的將軍,駐守國門,擋住北魏的侵伐,怎會是惡人呢?”

牆角栽了一叢野薔薇,早就開花了,這會兒色澤濃麗的花瓣被風吹得不斷漂浮,最終落在連柔纖巧的脖頸上。

落紅沾玉。

連柔並沒有察覺異樣,那雙瑩亮的杏眼直直望著伏廷,眼神格外真誠,不帶絲毫欺瞞。

伏廷清楚,連氏女向來不喜撒謊,當初她在城西小院救下身為乞丐的自己,分明有更妥善的說辭,偏要坦言相告,表明她是為了向貴人獻藥,才會用藥茶為他診治。

這般誠實,倒是和那些城府頗深的女子全然不同。

青年眸光晦暗不明,連柔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自顧自說:“方才小女子來府時,並不知木匣中盛放的物件是玉簟,舅舅雖然收下謝禮,卻沒有……”

伏廷明白連柔的意思,仍存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他放肆地打量著少女,追問道:

“沒有什麼?說下去。”

連柔麵頰像是充了血般,紅豔豔的,她低聲喃喃:“您並沒有逼迫於我,是君子呢。”

聽到這番話,伏廷忍不住朗笑出聲:“是不是真以為舅

舅沒見過世麵?世間女子姿容絕麗者數不勝數,伏某就算再不是個東西,也不會欺辱了自己的外甥女。”

連柔長籲了一口氣,唇瓣抿了抿,露出頰邊淺淺的梨渦。

她這副皮囊的確能稱得上漂亮,但又不是傾國傾城,驃騎將軍位高權重,聽說聖人曾經賜下不少知情知趣的美人,珠玉在前,又哪能看得上她呢?

嗅著鼻前似有若無的梨香,伏廷決定收回先前的話,連氏女不止不乏味,甚至還有趣的很。